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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同穴窅冥何所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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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联手,自是不同凡响,不过短短一日之间,柏节夫人的事迹便传遍了西南六诏,引来诸多百姓赶往洱海边上祭拜,又是在一次一次的口耳相传之中,逐渐升华了柏节夫人的神性,使得更多的人接受她,认同她。地方信仰的事情,原本就是十分耐人寻味的。柏节夫人在世之时,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王妃,待得身死之后,死者为大的观念加上道门中人的推波助澜,竟是一时由人升华为神,百姓之中,已经喊出了“柏节圣妃”的名号。

而就在柏节夫人投河而死的当日,新任邆赕诏主便主动开城远迎,直接向云南王皮罗阁俯首称臣,也是一来夫人先前便有交代,叫他莫与皮罗阁做无谓的抗争,一面祸殃百姓;二来皮罗阁此刻气势之盛,已不是他一个根基不稳的诏主所能抵抗,与其今后再出什么乱子,不如直接就投诚了皮罗阁。在失去了李唐和巫教的支持之后,诸位诏主的法统已经受到了动摇,却是大不如前,自是无法再如先前一般。

皮罗阁则是因为柏节夫人之死,对邆赕诏归顺这样的喜事也是表示淡漠,只是率军进入了邆赕诏王宫之中,接受了邆赕诏主的礼数,又特别嘱咐了邆赕诏主,要他好生安葬那些殉柏节夫人而去的亲卫。这些人犯上作乱,软禁诏主,原本是要挫骨扬灰的,不过既然皮罗阁不追究,邆赕诏主自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下旨将一众亲卫尸体葬入洱海之中,叫他们永世守卫着柏节夫人,其实也算是一种惩罚,却是乌蛮人以火为尊,水葬着实少见。

而柏节夫人投河之后的一切异象,皮罗阁看在眼里,也是多少知晓,却是他追随灵均老道修行多年,虽然不曾练出什么神通法术,却也真实不虚地是受了道德天尊点化之人,对于天地法理,还是能够模糊感知。柏节投河之后的一切异状,虽是浩大,却无法理降临,皮罗阁又是认得委蛇和凤鸾,自然也就知道了道家一边的打算,也不干涉,算是还道家一个人情罢了。

邆赕诏归附,六诏之中便只剩下三诏背叛了李唐和云南王的,皮罗阁自是哀痛之后,派下大军前去清缴。得益于如今南诏雄浑的兵力,以及唐王的大力支持,天兵临城,自是叫三诏诏主也是心中惴惴,只得死守抵抗,并无翻身之法。

转过年来,山上莲池边的甘露亭修建完毕,一时香火鼎盛,日夜不休,却是如今蒙舍城中,在世之人,亲眼见证了神佛显化,自是虔诚信仰,赶往参拜。

这一日夜里,望舒到了甘露亭门口,看着这小小一间寺庙,不过有着三殿一院,也是知道在慧明和尚的劝说之下,百姓们未曾大动土木,只是落了个参拜的地方。进得门去,又见这甘露亭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又是正殿之中供奉着主神神像,不出意外便是观世音菩萨。

眼见这观世音菩萨神像,望舒也是一时感慨,却是这神像虽不是法理凝聚,却也着实活灵活现,工艺又是十分高超,竟不是寻常的坐像,而是塑成了观世音站在莲花荷叶之上,身边是善财龙女,身后藤蔓延展,上面站着一十八尊罗汉朝拜,脚下更有子鼠丑牛等十二尊地支神祈,也是栩栩如生,叫人一眼看去,心中顿生宁静。

此刻夜露已深,前来参拜的百姓们都已经回转了城中,只有慧明和尚一个人跪在桌前,敲着木鱼,诵念经,口中喃喃道:“……千手千眼观世音,香山会上观世音,天竺灵山观世音,普驼山上观世音,朝云洞里观世音,南海岸上观世音……”也是神情安详,俊秀面庞在烛光摇曳之中,亦是叫人挪不开眼睛。

望舒听他所念经,大概是观世音菩萨的三十三应身神名,又有些不同,不是寻常以“如是我闻”开头的正经,似乎与那日火烧松明楼时所念的经原是一本,言辞朴素,意境真实,心念也是诚恳,倒是颇有一番意境。

许久之后,慧明和尚才诵经完毕,又是缓缓起身,在香炉之中添了一把松香,这才转身看着望舒,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望舒道人驾临,小僧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望舒连忙还礼,却是这慧明和尚年纪虽小,地位却是与灵均老道一般,乃是大教在一方的主理之人,倒是叫他不敢轻慢。两人见礼之后,望舒才笑着说道:“和尚倒是十分虔诚,这般夜深,还在诵经祷告。”

慧明和尚微微一笑,垂头道:“小僧在等望舒道人前来,左右无事,便以经香火,供奉神祈罢了。”

望舒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慧明和尚依旧微笑道:“你人在山上,却是心系城中,虽是方外,又受红尘苦恼。因有灵均道长话语在前,不能下山,除了身边挚友,也只有小僧这里,还有些许清净了。”

望舒一时沉默,却是惊讶这和尚算计如此准确。他今日前来,原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与和尚闲谈,乃是山下南诏之事,叫他心有疑惑,又是被灵均老道约束着,不能插手,心烦意乱之下,才想着来找和尚问问,却是这慧明和尚还是南诏国师,虽是出家之人,倒也通晓朝中之事。

见慧明和尚不兜圈子,直来直往,望舒也就直言道:“不错,倒是你这里还情景些。想来你已经知道,那新任的蒙巂诏主和邆赕诏主,在数日之内,相继暴毙之事了?”

慧明和尚又是轻叹道:“阿弥陀佛,因果命数,众生皆苦。两位诏主不幸身故,小僧恬居国师之位,还是知晓些许。”

原是数日之前,新任的蒙巂诏主和邆赕诏主相继暴毙,惹得六诏流言纷起,暗中流传乃是云南王皮罗阁派人暗杀两位诏主,以求将两诏彻底并入南诏之中,却是麾下属国,始终不如自家领土来得自在。望舒听闻这等消息,也是一惊,又是仔细推算,奈何牵扯事中之人,都不在他面前,掐指算来,只见因果一片模糊,一时也是叫他困惑。

听闻慧明和尚果然知晓此事,望舒便也直接问道:“世人都说此事与皮罗阁有关,你怎么看?”

慧明和尚又是行礼,将望舒引入一旁厢房之中,奉上清水,这才答道:“云南王心中尚有慈悲,又是一方王者,说一不二,既然允诺两位诏主平安,便不会自毁诺言。两位诏主原是思虑过多,又是心中难安,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因果深重,自是难得长生。”

望舒听见这话,心中倒也松了一些,却是着实担心此事真是皮罗阁下手,却是对他十分不利。那慧明和尚虽是个性子温软的,察言观色的手段却也不弱,一见望舒神情放松,一时又是笑着说道:“望舒道人,我这有句话,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你我原是方外之人,清净自修,或许灵均道长此番前来,身负重任,先前少不得要多关心些许。如今大事已定,我等自该随缘,抽身而退,方为上道。小僧乃是凡人,断断数十年,看不见沧海桑田,却也知人事变化万千,不可执着。云南王已经得了他的缘分,种下他的因果,我等关心太过,对他也是无益的。”

望舒一愣,却是想不到这小和尚能够这般道理,说话老城之处,已经不下于她师父杨法律和尚了。只是始终人有不同,大家心性有所不一,最终所求之事,也不是尽皆一般的。或许慧明和尚学他师父,求的是亲近自然,望舒却是不以为然,认为即在天地之间,就该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一味超凡脱俗,只怕会迷失了自我,泯然众人。

和尚们不求长生,乃是修死后极乐或是来世福泽,自是可以清净,又是远离尘凡。可望舒等人,已经是得证长生,多的不说,数百载的岁月也是可期,便是白洁夫人死前所说,岁月无尽。如此漫长的岁月之中,若是太过超凡,只怕维持“自身”,都是艰难,说不得就要厌弃尘世,归入天道,届时自我不存,舍小我而存大我,却不是他本心所求。

只是这话,乃是个人选择,两教道理之间的冲突,却是仙人也是人,佛祖菩萨却已经脱离了“人”的概念,望舒无意与慧明和尚辩法,也是当年三教长者都在之时,灵均老道与杨法律和尚,与乌蛮大祭司都是时常论道,虽是具有所得,却也难以说服对方,此刻自是不必多言。

谢过了慧明和尚,望舒又是在香烟缭绕之中看了看观世音菩萨的塑像,一时合十行礼,随即走出甘露亭,也不施展法术,自顾顺着山路,朝三清观走去。

和尚不知,望舒却是明白,皮罗阁火烧松明楼,原是为了顺应天意,六诏一统,勉强可以说是不得以的手段。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王朝气运之中,便带有了抹不去的血色,又是五诏诏主当日在松明楼之中,发下怨毒诅咒,种种因果纠缠,使得皮罗阁如今气势旺盛,却也即将盛极而衰,若是他此刻再行暗杀之事,沾染无辜鲜血在手,却是自毁气数,只怕于人寿有损。

这些事情,灵均老道是知道的,却也不欲多管,也是三清点化,皮罗阁与他只有三年的因果机缘,之后之事,灵均老道虽也帮忙,却不能多作指点干涉。毕竟云南王是皮罗阁,不是到家众人,大家多有避讳之处,又是上承天意,自是闭口不言。

望舒不能帮忙,却也心中暗暗关注,直到此刻听见慧明和尚说出个中因果,才算是放心,一时迈开脚步,回三清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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