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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同穴窅冥何所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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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西南六诏,曾出过多次封神降神之事,乃是气机交感之下,天从人意,降下三清天尊,准提道人的法理之身,又是点化南诏先祖诸王,助他们凝结万劫不磨的法理神像,走香火信仰之道,自然能得到无量机缘。

而柏节夫人这一次,却不是天地法理降临,完全是灵均老道带领众人,一手制造异象神迹,又是传播夫人贤德美名,叫百姓们颂扬她忠贞不二,爱民如子的心思,凭空创造神话,凝聚信仰,叫她也得一个万古流芳,却着实是莫大手笔。

天道人道,本都是大道同源,各地各方,也是各有山神土主,神话传说,并不只是《真灵业位图》上诸神。所谓“人道封神”,却是只要百姓愿意信仰,一切传说,都可造神,个中奥妙,也只有灵均老道这等高人中的高人才能知晓,又是御使莫大法力,才能实现。

若非众人出手,柏节夫人的名号或许可以在邆赕诏流传,只是皮罗阁一统六诏之后,多少会避讳些许,要叫她的事迹万古流传,却还有些困难。今日众人联袂出手,以西南一带最强大的超凡力量,直接制造神迹,传播神名,却是叫六诏百姓都心有所感,信受奉行,将柏节夫人的美名口耳相传,世代流芳,万古不灭,也是莫大手段,莫大功德。

当然,这一切也是得益于柏节夫人自身美名品德,深得人心,才能这般。否则众人就算能够改天换地,却也难以动摇人心,要叫百姓们信仰恶神,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望舒这下总算是知道了灵均老道的算计考量,更加明白了自家师父洞悉因果,算无遗策的本事,同时又是感慨不已,想起自己先前顶撞师父之时,悔不当初,颇觉内疚。

众人相聚一处,相处已是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也都知道望舒的脾气秉性,自是晓得他此刻已经后悔自己的鲁莽之处,也就不用说他,反而是不住宽慰,又是说笑。这人的错误,只有自己深刻认识,才算是知错能改,才唤作善莫大焉,只要他自己心中清楚,却是断断不需要再作苛责的。

松明楼着火之后,六诏之中已经有了三诏一统,自然实在皮罗阁以南诏作为主导,收服了蒙巂诏和邆赕诏两诏。那邆赕诏主原本就是年轻,又不甚有主见,一旦柏节夫人身死,邆赕诏并入南诏也是只在旦夕。六诏已归其三,剩下的三诏却是选择了投靠吐蕃,虽是能争得一时气数,却也如烈火烹油一般,终有国运耗尽的时候,也是难逃被屯兵的命运。

也就是说,皮罗阁一统六诏之事,根基已经定下,只需征战些许,不必大动干戈,就能彻底完成大业,将南诏由一个西南部落,变成可与李唐吐蕃平起平坐的王朝,道门众人前来二十余载,运转气数,也算是有了收获。

这些日子,众人都是辛苦,眼下吃着委蛇备下的诸多美食,又有灵均老道的美酒相伴,一时也是怡然自得。饮食之间,嘉月一时说起方才她与狸上山之时,曾见了百姓们运送石料砖瓦上山,看样子是要修建庙宇,却是不知要供奉哪一位。

灵均老道闻言一笑,告诉众人,却是那日松明楼烧之时,乃是佛门神灵菩萨显化,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百姓们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感怀。加上当日神祈显化之处,不知何时有了一个莲池,又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风景极好,众人便打算在那里修建一座庙宇。

此事望舒等人不知,灵均老道却是隐隐作为一方教宗,自是通晓的。加上开工之前,那慧明和尚也曾来找灵均老道说过此事,却是这山始终不是佛门气数所在,虽然有准提道人法理神像镇压,却是因果气数上面,不适合修建太多庙宇。慧明和尚虽是年轻,性子又是不甚强硬,却也十分通晓天数,便与灵均老道商量,在那莲池之处,小小修建一座庙宇,冠名曰“甘露亭”,避开大庙名号,以此换取灵均老道在今后的帮助与支持。

灵均老道首肯,却也没当回事儿,加上这三个月来,望舒等人一直关注着柏节夫人之事,也就没有说给他们知道。嘉月先前看见的百姓,就是上山来修建这一座甘露亭的。

众人恍然,这才想起那日确实有佛门神祈显化,只是面貌模糊,众人又是不修佛门道理,对于诸天各位法身、报身和应身数不胜数的佛陀菩萨,也是分不清楚,便也向灵均老道询问。灵均老道一时捻须,轻声说道:“神祈不同于凡人,特别是那些流传久远,声名远播,享受万世香火的神祈,却是与地方土主尊神不同,无所谓是谁,只看百姓相信是谁,并不是一个独立个体,也不可能是一个独立个体。西南六诏,观世音菩萨的神话源远流长,这甘露亭中供奉,想来会是观世音菩萨诸多应身之中的一尊。”

众人点头,又是想起那日松明楼外,慧明和尚前来之时,口中所念的经咒语,似乎也是观世音菩萨一脉。大家虽是道家修士,对于佛门的诸多神祈倒也没有什么抵触,却是信仰在于民间,争执也是凡人的争执,在更高的层面上,大道均一,诸天神佛,都是一样的。

说道这里,望舒又是一时好奇,向灵均老道问道:“那慧明和尚乃是南诏国师大位,却是不曾参与松明楼之事,事后才出来相助,岂不是违背了他清净佛门的戒律?虽说他并不曾加害任何一人,可作为国师,不多规劝,也是不妥罢?”

灵均老道喝了口酒,又是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望舒的头,笑道:“痴儿!和尚的戒律是约束和尚用的。他自己严守戒律,便是诚信礼佛;若是以戒律约束别人,便是堕了魔道了!那慧明和尚虽是年轻,佛法却也精深,不是为师说你,只怕再有几年,他就要将你甩开了。”

这话一出,莫说望舒,却是在场众人,连着委蛇凤鸾,都是感到惊讶。这望舒虽然看上去是个十六七的毛头小子,实际岁数却也已过不惑,又是有着灵均老道这等高人教导,其神通法术,众人有目共睹,委蛇凤鸾不提,只怕那狸不显化本相,还不是他的对手。要是真如灵均老道所说,这位慧明和尚,也实在太过厉害了一些。

不过灵均老道从不虚言,众人也是知道,转念一想,倒也举得正常。西南如今有佛、道、巫三教并立,作为道门一方教宗,灵均老道自然是神通广大,而慧明既然能接掌杨法律和尚衣钵,成为与灵均老道平起平坐之人,自然也该有他的独特之处才是,也是证明了杨法律和尚眼光精准,却是在诸多弟子之中,选了这样一位最不起眼,也是天赋最好,根基最深的一位。

当然,灵均老道说的慧明甩开望舒,乃是指甩开寻常状态,身受符篆的望舒,若是他不受镇压,却是委蛇都要让他三分,自是不提。

灵均老道看众人神色变化,一时也是轻笑,起身吟诵道:“‘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南诏气数,如日中天,出得这等人物,倒也不算稀奇。”

众人听他突然念起诗来,也是听出其中帝王天家的雄浑壮丽,一时开怀,又听嘉月笑着说道:“师父虽是道士,诗却也精通,随便就能有感而发,也是叫人佩服。也不知师父这肚子里,除了经卷,还有诗几许?”

望舒听她拿灵均老道说笑,一时也是颇觉有趣,又是说道:“师妹久离中原,却是忘了李唐运昌盛,就是我们师父,虽是化外之人,自然也是有些墨的。那唐王李世民,也是有墨传世,自是不少。”

灵均老道听他两人说笑,倒也不以为忤,知道这是两人心情放松,彼此逗趣,却也无碍,只是举杯轻啜一口,轻声说道:“唐朝三百年,诗传五万篇。”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望舒更是端着一杯酒刚刚进嘴,一时被吓得差点呛死,不住咳嗽,又是凤鸾帮着他拍打。

李唐至今,不过是百余载岁月,灵均老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竟是泄露了莫大的天机!

不仅望舒,其余众人亦是惊惶,只是不像他这般夸张,却也是个个面上一滞,神色一紧,随即不住环顾左右,颇有些惶恐意思,却是这等天数,谁也不敢多听。

灵均老道见他们这般样子,一时哈哈大笑,朗声道:“我等修道之人,本就是明晰因果自身。如今因果就在眼前,你们却又是怕了。天下之事,莫无定数,王拜太公之时,便已经定下周朝八百单八载的气数。李唐气数,已是一早注定,你等却怕什么!”

众人还是心中惴惴,也是暗道人和人不同,灵均老道自是能够轻易算出,坦然面对,他们众人却是道行还算浅薄,一时听闻,还是难以镇定的。不过窥算一国气数,倒也不是太过困难,却是这天下大势,把握起来,要比身边琐碎来得轻易多了。若是以委蛇的修为,仔细准备,拼着天罚,算出李唐三百年的气数也并不是不能,只是要叫他说出“诗传五万篇”,却是有些骇人了。

一时之间,就是只听见望舒呛咳,众人心跳和灵均老道的朗朗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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