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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实话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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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阳静静的走路,宽袍在晚风里无声翻动,像是他沉默却并不安宁的心。

就在宿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已经辜负了……”

说完这句,他便再不发出任何动静。

宿袂很知趣,默默停下来,任夜悬阳一人离去。

问雷谷隐于山间的小筑内,还是临窗那个位置,晏朝宜正一人端坐,似乎在等人。

夜悬阳推门入内,那双苍老的眼睛便一动不动的盯住了他。

悬阳没功夫跟他较量这种无聊的压迫感,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姓薄的瞎子能杀死袁十四,你废心不少。”

晏朝宜缩在自己的木椅里,像一架早已风化的骨,他的脸陷在傍晚隐晦不定的光影中,见不得什么表情,只有枯哑的声音在证明他是个活物。“只是谷中的仆役洒扫时无意在院中说起了关押袁十四的地方,碰巧被她听见,又赶上看守临时被叫走了而已,薄家丫头杀人,这递刀的罪名可算不到老夫的头上。”

“你明知我有很多事要问他。”

“那也没办法,袁十四的死,都是巧合罢了……”

“巧合?晏迟对鹿未识说妖兽内丹可带着宿主的痕迹,也是巧合吗?”

晏朝宜似乎在笑,“怎么?小尊使竟不知内丹还有如此特性?哦,老糊涂了,忘了这是我问雷谷一脉相传的门道,外人怎会知晓呢?”

他的心计已经不再收敛了,故作惊讶道:“那小姑娘误会你了?她是不是以为你把她当作了最后的底牌?那你该和她解释清楚啊,就说你根本不知道内丹还有如此特性。说你那晚故意去试自己的念境,还留下了那块碎裂的观境石,就是因为你原本打算把所有的麻烦都往自己身上引,没想到会把鹿姑娘卷入其中……你知道的,我这些都是实话。”

“实话”两个字,刺得悬阳耳朵疼,是实话没错,但却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实话。

寂牢尊使,从小在虎狼环伺下,习惯了用从容冷静掩盖自己的劣势,习惯把所有的被逼无奈都伪装成运筹帷幄。然而所有人都忘了,他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胎,怎么可能知道天下所有的术法?

可偏偏他装得太好,这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模样,没有人不信。

包括鹿未识。

若是夜悬阳对鹿未识解释他根本不知道内丹还有如此特性,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狡辩。

悬阳默默压制着自己的怒意,不让无恕发出声音。

“后生,误会便误会吧,你这些年岁皆是活在误会中的,难道还没习惯吗?若非世人误以为你是无恶不作的杀神,你还真未必能苟活至今……依老夫愚见,你怕是要感谢这些误会呢。”

少年人在这老奸巨猾的谷主面前终是有一瞬按捺不住,“晏朝宜,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我正怕你不杀我,动手啊。”

夜悬阳拳头都紧了,在袖中暗暗和无恕较着劲,却仍是无能为力。

然后,他听见晏朝宜挑衅似的笑,“别较劲了,我知道你杀不了人。”

这一句话,悬阳默默闭了眼,额头冷汗低落在他手背上,“啪嗒”一声击碎了他方才的愤怒。

这个江湖,似乎每个人都暗暗掌握着旁人的一些秘密,等待着关键时候将对方一击致命。

而他夜悬阳身上的秘密,永远是最致命的。

他有一瞬间的疲惫,突然不想问晏朝宜如何得知他的秘密,甚至也不想要晏朝宜的命了。他只想在这不掌灯的小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无人打扰,无需思虑,平心静气的让无恕消停下去,踏踏实实喘口气。

可是晏朝宜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孩子,你那条链子,很疼吧,你师父为了保你的小命,还真下得去手……”

他说出这样的话,夜悬阳再是疲惫也被吊回了神。

“你有没有想过,寂牢尊使不能杀人,就算你说出去,会有人信吗?即便有人信,他们也不会认,因为他们就是要你罪大恶极,他们要把杀人越货的恶名都推到你身上……你若是死了,脏水泼给谁啊?”

晏朝宜话说多了,竟有些唏嘘,“你师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只要你不杀人,这天下没有谁是真正恨你入骨的,外面那些喊打喊杀只不过是他们自诩正义的假把式,凭你的能耐,无需杀生也足以保命,舍寻老儿,也算用心良苦。”

悬阳有些看不懂这老家伙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若要你死,除非有人真的恨透了你,比如……”

那老头说到这儿,毫无征兆的停下了。

四周突然静得可悉察万物,外面的风吹起地上一片叶,夜鸟在窝里缩了缩羽毛,晚生的幼虫弓起一节脊背顶开缚身的茧……还有远远的,似有人衣袂风飘,匆匆闯入这一片静谧。

然后,悬阳听到晏朝宜说完了方才的话,“比如,杀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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