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正儿,坚强一点 (第1/2页)
漫天的白絮飘飘荡荡, 团团簇簇,着无落点,乾清宫殿宇的背风角已经积上了厚厚一层, 有小宫女拿着扫帚去打扫,才挥舞了一下,柳絮尽飞,直往人鼻腔喉咙中钻。
小宫女气急,扫也扫不上来, 用力跺着脚发泄情绪,眼睛瞥到成对的太监出来,条件反射的向后躲, 迅速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尽管离的十分远,当她还是尽可能的想要再远一点再远一地。
不远处,被白布紧紧包裹住的刚刚咽气的人躺在竹条简易制成的单架上,被放置在青石路上,青石缝隙间的水渍一点点打湿白布, 风一吹,露出白布下已经布满脓疱得脸。
搬运的太监侍卫们显然已满脸麻木,口鼻处皆由绢帕包住, 搬运还带着体温的尸体像是在挪动牲畜, 用力扔在一堆, 待凑够十具尸体后再由车夫用马车一趟趟拉出去,火化,□□凡身, 就成了扬一下, 便散尽的灰了。
运输尸体的队伍在玄武门前淤堵, 口角拳打纷争难以禁止,在生死面前,人人自危。
不过才几日,时疫的传播速度远远高于所有人的想象。
症状从宁寿宫开始,打着圈的扩散开,疫情凶狠,除却宫女太监外,中招最多的却是身高马大,身体健壮的侍卫。
太医院确定不了病因,也就开不出药方,诊断出是天,但症状要远远凶险过于天。
宁寿宫的西厢阁在这样的天气里又起了地龙,皇子在昏迷中都在哆嗦,原本柔腻的皮肉都要被脓疱占满。
皇子口中还在无意识的喊着:“父皇父皇”。
孩子的童声清脆,连日来的高烧让他的嘴唇都皲裂开,对于父亲的渴望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唯有抓住父亲的衣襟,才能让他的惧怕消淡些。
贤嫔哭哭啼啼都要站不起来了,她萎顿在地上,起不来身又不敢去歇息,生怕自己一旦离开,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御医跪了满屋子,个个摇头,无计可施,皇子命悬一线,完全靠汤药吊着几口气。
路介明接过奶娘怀里的路正,解开了外袍才将他抱了起来,外袍上的金线绣出的图案和纹路总是会伤到他脸上的脓疱,他将路正的脸挨近自己的最为柔软的里衣料子,拿了婢女早就浸泡好的绢帕轻柔放在路正额头上。
“正儿,父皇在这里,你是小男子汉了,要坚强一点。”
贤嫔用帕子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路正在路介明怀里安静了一夜,天光大亮时,却又发起了高烧,路介明也是一夜没有合过眼了。
殿外跪着一众肱骨大臣,跪求陛下以大局为重,皇子固然重要,但陛下切不可亲密接触,陛下若是染上病了,这大燕的天下就保不住了。
他们说的老泪纵横,那副模样只恨不得将路介明从宁寿宫拽出来。
一个个的更是直言,恨不得替大皇子去受这份苦。
但等路介明真的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一步步挨近他们时,他们中间又有多少人没有试图躲开几分,抑或是趁着低头的功夫又将罩面的布纱再往上拽拽。
路介明懒得与他们演这一套贤君圣主的戏份,大跨步前往太和殿,太和殿的大臣们迅速让出一路,他走了一路,大臣们跪了一路,直到他坐上龙椅,才让他们起身。
他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冷声让他们速速禀言,赶紧结束早朝。
朝中的述职的大臣一个接一个,藏在面纱下的嘴巴不停开合,他挨个听,挨个处理,线条凌厉的背脊抻直了。
等述职结束,他曲起长腿,凤眼眯起,打量着站在最前端的朝臣,指着其中一位问:“边域可有异动?”
那位官员高鼻深目,有一半的异域血统,却是长在京都,与留在边域的眼线一直都有接应。
他上前一步,大胡子在面纱下晃动,开口时掷地有声,“异族这些年来一直不安生,反叛之意未休,但最近却突然收敛起来,就连一直豢养的军队都解散了。”
“陛下是怀疑此处时疫突发与他们有关?”
路介明掠起一丝薄笑,眼角延长些,双眼皮那道薄薄的褶在眼尾处开出个小叉,让他整个人都越发淡漠开来,他熬了好久了,眼皮眼角都是倦态,但眼神依然有力,“事出反常,必有妖。继续盯着吧。”
朝堂的元老们正欲开口谈论此事,就被他这话堵了回来,他们这位帝王实在是不一般,凡事他只听个问题,多大的事,也是这副模样,不在意也不重视,自行做了决断。
那凡事他都自己决定要他们这些老臣干什么呢,本以为是竖子小儿,过分自大罢了。
但这六年来,决策竟也无出一处疏漏。
君臣之间本就存在微妙的制约关系,天子管控群臣,群臣约束帝王,但到了这位面前,这种制约关系却有了些许的失衡。
哪怕是时疫突发这种事,国内各类事,他也悉数都处理了,君主过于睿智,他们这做臣子的实在是无所适从。
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要持续到何时,本来平衡的天平朝向一方过于倾斜时,早晚出事。
他们在心中腹诽,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暗自喝彩,但其实路介明早就不想应付这几个老骨头了。
天平歪就歪了,也歪不了几年了,与其与他们废话周旋浪费时间,不如他就直接处理清了,更省时间。反正他们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什么好法子,最后还是他决断。前几年状态最不好的时候,连他们的述职都是听不进去的,更不要提看着一群老头子吵群架一样互喷唾沫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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