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户（下）18

等她年龄大了一些，也经常装神弄鬼吓唬别人，让人感觉她身上有神庇护，可那更体现了她内心的空虚与恐惧。让她感觉到权力已经慢慢地离她远去的时候，她不得不幻想一种无形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她可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宝昌听她的话听了大半辈子。从他们成亲起，一直到死都唯命是从。可她不知道她死了，宝昌一点反应都没有，和屯子里的几个关系不错的还有她的老兄弟王老八，坐在屋里喝酒、唠嗑。任凭外面是哭声一片，他自岿然不动。

她也确实没有得好死，眼睛瞎了好多年，最后是生生疼死了。

金凤子是一个年代的写照，是一类人的缩影，这个年代的人都信仰权力和暴力，这一类人都挖空心思隐忍、害人。她害人了吗？害了，可害的最深的是自己。

若干年后后人再提起她时，都说，“我可不能像她那样，做人要善良，钱一花就没，人要常处。”

（二）福元

王福元是王才跟弟妹金巧搭伙后生的大儿子。

金巧命是真苦，嫁到老王家遇到两个不着调的人，第一任丈夫王贵，可能是名字起得太大了，又是王又是贵的，本身没那么大的福报，承受不起。最开始特别抵触男女之事，害得金巧白白守了几年的活寡。

什么是活寡？大家知道吧。就是作为女人，空有妻子的名分，却没有实际的夫妻生活。有的是丈夫外出长期不归，可能是为了生存，也有的是在外面有另一个家，而家中的妻子就属于守活寡。

王贵不是不在家，他就是抵触夫妻生活，每天用被把自己裹得死死的，就算夏天捂出一身白毛汗，也不想让金巧碰他，可能都不想让金巧看他。这种守活寡对于一个女人的打击特别大，你索性守个病秧子，不能行夫妻之事也就罢了，可王贵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终于有一天，王贵开窍了，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含蓄的美，每天行房时都让金巧穿着薄薄的衣裳。金巧也着实高兴了几天，不脱衣裳，那就穿着呗，自己的男人，他喜欢咋样，那就咋样么。

只可惜，王贵吊死了。金巧哭破了天，哭坏了嗓子，眼睛差点没哭瞎。不过，后来还是瞎了，可能跟王贵的死也有关系？不过，让她哭的又何止是王贵，大儿子福元跟媳妇也是横死的，老儿子福成又当了兵，生死未卜，都让她赶上了，让她天天地掉眼泪。

唉，她的这个命啊。 后来跟二大伯子王才搭伙过日子，这是农村女人的无奈，却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儿，跟大伯子总比跟外人强，死了还能顺理成章地埋到老王家的祖坟里。要是改嫁到别人家，等死的时候，也还得往老王家的坟地里埋，这是当地的风俗，嫁到老王家，就是老王家的人，除非老王家不要，祖坟不收，那才可以往后面这家埋，那还得看人家后面这家愿不愿意，要是人家只要活人，死了不收，那就连个埋的地儿都没有，随便埋个地方，做个无家可归的野鬼，更惨。

王才也不着调，年轻时不懂事，自从他的原配王康氏吓死了之后，他才变得沉闷起来，稳重起来。不爱下地干活的他竟然也扛着锄头下地，认认真真地跟大哥学，跟长工学。虽然开始不太行，可架不住用心啊，慢慢就凑合着能看了。

王才对夫妻生活可不抵触，既然你金巧能放得开，我王才也不示弱，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不跟大闺女一样么，两个人勤勤恳恳，不长时间就生了孩子，还是个大儿子。

金巧是有化的人，给儿子取名叫王福元。王福元聪明，爱看，看学习，家里头本来有几本，金巧识得一些字，就没事给他念几行，慢慢地就能自己看了，有不认识的就问金巧，金巧不在屋，也问王才，王才不识字，一看他就脑袋疼，就一吼：“找你妈去。”时间长了，孩子也不问他。

等福元又长得大一些，金巧就教不了了，只能是另请先生教，这可是要花钱的。

对于福元跟福成念的事，大哥的几个孩子是极其反对，吵得最凶、跳得最欢的是大哥的闺女王金凤。她的意思是，要么就别念，下来种地，要么就分家。

还好，金凤还没闹成就出阁了，分家这事儿就又耽搁了下来。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王老八丢了，莫名其妙地就丢了，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以为死到哪里了，剩下的哥几个都结了婚，支门另过日子，当初答应的就是只要大哥的孩子的事情都解决了，就分家，这样，也没有理由不分，王才就找了见证人，把家给分了，他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老王家看似家大业大，可真的分到手里也没有多少，也就一家十来亩地。王才占了大头，分了二十多亩地，因为他占着老兄弟王贵的地呢，人死了，地还在。

地分了，短工不能雇了，长工也分了，王才留下了赵六子和孙宏林，都是小土龙的人，干活都是一把好手。王福根那哥几个哪会摆弄长工，分过去就直接给了点钱都打发走了。

以前东北的地主是不敢不对长工好的，有的东家跟着下地，也有的东家不下地，靠长工们自觉，那整个收成就掌握在长工们的手里，有的东家连饭都得陪着长工吃，是要讨好的。再谈工钱，工钱用东北的土话叫随粘随笨，就是看别人家，附近的地主都怎么给，差上差下再讲，两方都同意就行。好的东家是要给长工养老送终的，因为长工都是娶不起媳妇的光棍，更不可能有儿子养老，所以签协议的时候都讲能养老，要是有什么变故不能养老，是要赔钱的。

王老太爷跟王显的人缘好，想在老王家当长工的人都排着队，可真是要挑一挑、捡一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