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

李长庚低头瞧面前的汉子，他额头上有很多乱纹，肤色如古铜，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炯炯有神，神态中流露出异于常人的智慧和沉稳。

方柏寒并没有像对其他孩童一样，对少年进行摸骨观相。沉吟许久后，他才慢吞吞说道：“你家现有几口人？”

李长庚不明白他问这话什么意思，老实回答：“我从小就一个人住，娘带着小妹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了。”

“哦，这么说来，是孤儿了？”方柏寒抬头望着远方的青山，淡淡问道，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李长庚每每听到孤儿这个词，心里都会不舒服，便垂头回答：“是的，村里人都这么说。”

“你读过几年？”方清寒又问。

“一年多吧……，只认得几个字。我母亲离开这儿后，我就没再读了，因为肚子饿了要吃饭，我就去山上打雀儿，又跟着大人们去地里种庄稼讨生活……”李长庚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如实答道。

少年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高瘦汉子也不打断他，皱着眉头，好像没在听他说话似的。等少年说完后，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长庚”少年机械地回答。

“哦，倒是个不俗的名字，你都会些什么？”汉子很有耐心地继续发问。

“我会自己做饭、烧菜，嘿嘿，不过烧得不好吃。我还会用弹弓打鸟雀、耕田、插秧、捕鱼，我力气可大了……“李长庚洋洋得意地说着，把自己会的全说了一遍。

方柏寒终于收回了目光，望着他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和我们一道走吧。”说完，便转身朝堂屋走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听见方柏寒的话，李长庚高兴地蹦跳了起来，他想找人分享这种喜悦，转头一看，发现院中并无一个人。他朝屋里看去，才发现那个叫柳燕的女人正将李红杏偎在怀中，娇笑着同李善才谈话。她怀中的李红杏很不情愿地扭动着身体，求救似的望着李长庚。少年看她好像被仙人们选上了，便欣喜万分地跟她挥手再见，拔腿跑出了李家大院。

“我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等有了钱，我要穿仙长们穿的那种高档长袍，大把大把地花银子……”李长庚开心极了，口中哼着无名小曲，一路小跑起来。路上无意中撞到了好几个老人，少年任由他们指手画脚地破口大骂，也不还嘴，只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少年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做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哞～！

悠长的牛叫声蓦然响起，走到半路的李长庚，才想起自家老黄牛还拴在柳树下呢，便又蹦蹦跳跳地返回去。

这时候，李家大宅附近看热闹的村民少了很多，但还有不少人围坐着在宅门前。老人们抽着呛人的叶子烟，口吐飞沫地叙述着他们今天的神奇见闻。

李长庚扛着犁头，牵着老黄牛，轻手轻脚地从李家大宅前经过，心情愉快地偷听老人们摆龙门阵。

“那五个仙人可是仙山里的剑仙，了不得哦，我看见他们脚下踩着飞剑，‘咻’的一声就飞到了我们庄子上了。”一个半百老人呲着胡须，涨红了脸说道。他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叶子烟，一口浓痰吐在李长庚的脚上。

“嘿，我说李金贵，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我明明看见几位仙人骑着马儿过来的，怎么就是飞过来的呢？”另一个赤脚的中年汉子反驳道。

李金贵无所谓地看着走过面前的牵牛少年，黄牙中吐出一整个青色烟圈，大声道：“李二狗，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仙人们，为了防人嚼舌根，在人多的地方自然是骑马，但在人少的地方嘛，他们就把飞剑放出来，站在上面飞来飞去的。”

“三叔，那……那这么小的一把剑，人怎样站上去呢？”一个睁着无辜大眼睛的孩子，好奇地问道。

这个问题倒把李金贵问住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长庚继续走着，忽听到一个尖声尖气的女声说，“善才家以后不得了哦，他家的小女儿，那个叫红杏丫头的，听说被几位仙长相中了，要带回山中修行呢。”

另外一个麻子脸的妇人，尖酸刻薄地道：“二娘，我家虎子长得方头大耳的，一看就有福气。为什么选不上呢，偏偏神仙们要选那个病秧秧的丫头。”

“军儿家的，你可不要胡说。仙长们挑人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办法，再说全村子又有哪个被选上了？那个像画里的神仙说了，说杏丫头是什么，凤凰落进了乌鸦群，什么凤凰骨在身……”陈二娘说话像放炮似的。

“那凤凰骨是什么，俺第一次听说。”麻子脸妇人拉住她的手问个不停。

陈二娘白了妇人一眼，哼道：“我哪里知道哟！军儿家的，你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想是哪个仙长相中了她的相貌，讨回家做媳妇，说什么凤凰骨啊，都是扯谎的。”

李军家的笑了，讥笑道：“陈二娘啊，俺们村的女人中就数你有见识，但这句话你讲错了。那杏丫头小屁股小脸的，生孩子都费劲，哪个神仙看得上她哦……”

李长庚狠狠地瞪了麻子脸一眼，拽着老黄牛往家走，兴奋激动的心情渐渐冷了下来，像被浇了盆冷水似的。这些村民东拉西扯的，唯独没有自己半毛钱的事。难道，他们并没有选中自己？但他回想起当时场景，方柏寒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不像欺骗自己的样子。

少年脸上又喜又忧的，一会儿，就走到了竹篱围着的一处茅草屋前。他打开松散的篱笆院门，走进了狭窄的泥巴院子里，把老黄牛关进东侧的牛圈中，再把犁头放在草檐下。

随后他抽开大门上锁门的木棍，推门走了进去。

天完全黑了，茅屋里一片漆黑，少年摸索着走到窗边，在窗台上拿起火石，费了好半天劲，才将半截蒙了灰的蜡烛点亮。烛光发出的微弱光芒，立刻照亮了这间破烂狭小的房屋。

李长庚左手捧着蜡烛，将床板上潮湿的被褥掀开，在铺床的干草里翻来翻去的。一股浓重的霉味直冲鼻尖，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滚烫的蜡油落了几滴在手上，但他浑然不觉，急切地跪在床板上翻找，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于是他将床板翻开，在爬满了蜘蛛网的阴暗角落里，他找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黑色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