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水阁无风似火埋（5）

面对已经超常发挥，全力施展出血肉漩涡手段的四不像尸妖，被古神意志主导了思维的望舒并不觉得有多稀奇，而是依旧维持着他那种很像上主的语气，朝着那不断逼近的血肉漩涡说道：“先前妖族动乱之时，我听他们都是称呼上主为‘主人’。你与他们不同，是因为你比其余妖族强大么？”

虽然已经拆散了自己的身体，化身为血肉漩涡，始终尸妖的灵智还在，一时听闻得望舒这般淡定开口，着实还是犹豫有诈，不敢上前，只从漩涡内部，震颤虚空回应道：“以我一己之身，可以抗衡道家金仙，面对上主之时，也能搏一个平等相待，彼此合作。今日来此，并非与你作对，你且退开，让我毁去这罗浮山洞天所在便是。”

望舒点点头，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道：“我晓得了，你的智能，确实还在一个比较低劣的层次上。有你这样的下属，上主应该也是着实艰难。”

那尸妖闻言暴怒，却是不晓得望舒所说的真正意思。以上主自己所说，自称自己便是整个天地世界的意念，那么这一方天地之中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附庸和从属而已，哪里会有什么“平等”，又哪里会有什么“合作”。诚如上主所言，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这尸妖单凭着自己能够直呼上主之名，就以为自己已经与上主平起平坐，这点脑子，的确是不够用的。

倒也不怪这尸妖本身愚钝，甘愿沦为上主手中的工具而被利用。实在是上主的威能，放在一众妖族面前，足以叫他们匍匐纳受，再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不敬之心来。原是相比起社会发展多年，居于城镇乡村之中，已经褪去了大部分感知的人类来说，成日里与天地自然为伍的妖族们，对于力量本质的感受要更为准确一些，也更懂得敬畏。

单纯以这尸妖的能力来说，其本身的力量其实已经超过了上主，却是上主自身受到法理约束，又或者是维护自身作为天地世界的尊严，其法力极限，也就是初入天仙的水准，要与这连大罗金仙都感到棘手的尸妖相比，单纯在力量上，上主是落了下风的。这也是这尸妖为自己维持的最后一丝体面，却是除却力量之外，掌握诸多特权权柄的上主，一眼就能将其灭杀，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不可道计的。

一面说话间，望舒一面就是缓步朝着那血肉漩涡走去。四不像尸妖见得望舒朝着自己走来，心中一惊之后便是骤然一喜，原是他身为尸妖，本质上能够亵渎一切，别说是望舒这样的古神，就是混元大罗圣人，若是不作任何准备，贸然走进他的血肉漩涡范围，只怕都要吃亏。当然，也没有哪个混元大罗圣人，对付区区尸妖都要大费周章，亲自走近。

然而随着望舒的脚步一步步踏在虚空之中，朝着自己走来，这四不像尸妖一时便是发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原是虽然望舒真实不虚地朝着四不像尸妖靠近，照理来说早就应该进入了血肉漩涡的范围，可是望舒每一步迈出，四不像尸妖自身的血肉漩涡就是不由自主地缩小，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就像是本能退让避开望舒一般。

一时呆愣，四不像尸妖随即也就反应了过来，明白并不是自己化身的血肉漩涡缩小，而是血肉漩涡所在的这一片虚空整体缩小了。一切有形之物，存在于天地之间，都要依托虚空本质，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却是望舒身为月御古神，遍照四方，更是作为道门修士，修行虚空法门三百余载，压缩一片虚空的手段，其实是掌握着的，此刻施展出来，压迫着容纳血肉漩涡的虚空缩小，自是连带着其中的血肉漩涡，也一并被压缩了。

其实这等手段，之前的望舒就能够施展，只是大能者之间的对抗，差之毫厘就是谬之千里，举手抬足之间的差距，就已经足够区分出生死胜负出来。先前凭借着凡人的意志主宰自己的力量，望舒调动自身力量之时总要有些多余动作，就像是赵老道虽然参悟了上主的神通，却不能像上主那样一念引动，而是要掐诀念咒，大费周章一般。

先天古神的意志，乃是在开天辟地之时就已经凝聚生成的，这一方世界开辟多久，先天古神的意志便是在其中锤炼了多久。更不用说望舒这样的先天古神，本尊意志的诞生，晚于阴阳分化而早于四象衍生，亲眼看见了开天辟地的后半段过程，其精神意志之强大，却是凡人不能比拟，用以掌控力量，自是游刃有余，轻松非常的。

世人都晓得势大力沉的武器，在万军之中占有极大的优势。就说隋末唐初之时，便有一位李元霸，手持两柄铁锤，每一个合四百斤重，一时挥舞起来，杀入敌军如入无人之境，对手沾到就死，碰到就亡，威力无匹。可这一对铁锤，要是给随便一名凡夫使用，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别说杀敌，单单将其举起来就能要了一般人的命去。

先天古神的力量，就像是这一对常人用不了的铁锤一般，饶是其威力无匹，不能精细运用，也是毫无意义的。作为月御的望舒，其古神意志运转自己的力量，自然是得心应手，几乎可以做到像上主一样，一念之间就能扭曲虚空宙光，心念一动就能爆发出十成十的威能来，却是要比起用凡人的意志掌握这股力量，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四不像尸妖始终是不晓得望舒的情况，还以为望舒只不过是一时爆发了肉身神通，却不知他如今举动若轻之处，两者层次已经是截然不同。这一手压缩虚空的手段，要是从凡人的角度施展，少不得要有些动静，叫这四不像尸妖有所戒备；而望舒如今一念掌握虚空，可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叫这尸妖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是落入了望舒的掌握之中。

虚空本质的缩小，与尸妖主动缩小血肉漩涡不同，却是如今他所需要的，用以容纳血肉漩涡的虚空已经不足，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向着外层的虚空延展而去，原是他所能占据的虚空已经全数被其占据，只不过是这一部分的虚空被望舒以莫大神通压缩了而已。一时间，四不像尸妖只觉得憋屈而又无法，就像是明明饿得要死，却对面前小山一般高的肉块无处下嘴的野兽一般，不住挣扎。

如霜道姑与吕道长在罗浮山洞天之内躲避，见得望舒一时间变得这般恐怖起来，心中也是惴惴，忍不住对吕道长问道：“道长，望舒他……其实一直都是这么强大么？”

吕道长看了一眼如霜道姑，叹道：“他如今这般状态，就像是你使用仙器的时候一般，总要舍弃某些值得珍视的东西，才能换取是无可挡的无上威能。你用那仙器，时间稍长就会肉身衰朽，若是强行使用，甚至会导致寿元本身的缩减；而望舒维持纯粹的古神状态，对于他凡人的意志也是一种难以承担的压力，若是时间久了，只怕就再也不能回到之前的状态，你所认识的那个望舒，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如霜道姑听在耳里，虽是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倒也着实动容。虽然她不能够理解一众先天古神的心思，可也能够从吕道长的话语之中，体会到凡人的情感和意志，对望舒来说是有多么重要。此番要不是罗浮山洞天有难，如霜道姑自己是绝对不会拿出仙器来用，叫自己变得又老又丑的。可归根到底，如霜道姑始终还是罗浮山的掌教，做出牺牲，理所应该；望舒却是不图什么，单纯为了保住罗浮山洞天而能够这般，着实叫如霜道姑有些感慨。

始终道门正道修士，无论本身的脾气秉性再怎么遭人厌烦，心中的一丝善念，始终是不会磨灭的。如霜道姑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几乎得罪了半个道门之中的高人大能，自己行事也是嚣张狂妄，唯我独尊，却也知道是非善恶，晓得道理得失，面对望舒这样拼命，正常人纵是要觉得愧疚的。

然而望舒并不需要如霜道姑的愧疚，这一时上前压制住了那四不像尸妖，面无表情就是要一刀砍下。

四不像尸妖的血肉漩涡，之所以能够抵御寻常的肉体力量攻击，原本是因为其本身结构松散，力量无处着落，自是能够散去绝大部分的攻击力道；而如今望舒以压缩虚空的手段，将其那一堆污血烂肉压制在一处，却是再没有空隙来漏过力道，一旦这一刀砍下，尸妖的每一块血肉都要完整承受圣人法器一击，又是他自己作死，放弃了凝练的肉身，却是此时连抵挡反击都做不到，自己把自己推入了绝境之中。

眼看着望舒手中的玉刀清光弥漫，蓄势待发，那四不像尸妖终于心智崩溃，一时震颤虚空，呼喊求饶道：“别杀我！你不能杀我！你们洞悉了上主的本质，掌握了他的奥妙，亵渎了天地法理的本尊唯一，他才要我来攻下罗浮山洞天作为报复！你若杀我，上主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你道门覆灭，就在这顷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