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3）

灵均老道见众人都是一脸茫然，自己却是笑了起来道：“圣人传下道法，原本就是为了改善人道生活的。我等将诸多道术，用在斗法厮杀上，其实已经偏离了诸位圣人的初衷。能用道术，解决生活之中的难题，改善百姓民生。仓颉造字，燧人氏御火，伏羲创八卦，嫘祖始蚕桑，莫不是上古先贤，使用道统和智慧，改变这一方世界。”

熊道人在一旁点头，道：“神通法术，若能用到这等地方，寻常百姓的生活，也会好上许多。毕竟飞天遁地之术，御使水火之能，除了斗法厮杀，其实也还有别的用处。”

望舒从来没有想过，灵均老道和熊道长所说的这等事情，原是他掌握的诸多神通法术，虽说不是完全用来斗法厮杀，寻常若有方便，也是方便自己，却是不曾考虑到，就算一般的凡俗，不能修行有成，掌握神通，自己也能够用神通给他们提供帮助才是。

一时间，望舒的心中有了明悟，晓得了为什么修士长生，给一方天地带来负担，圣人们却还是不愿放弃，始终要将这等道统流传于人间。归根到底，这些神通法术，就算是专注拼斗的那些，在上古妖魔横行，野兽择人而噬的的情况下，也是极为有用的。

想到此处，望舒的思维又是愈发发散开来，想到夏禹治水以来，人世间已经甚少有人力所不能匹敌的妖兽，却又是道统流传，人心自由善恶，正邪之间的争斗，也是需要神通法术的；而就算是砸凡俗之中，君王不忍，大能者以神通治之，亦是上顺天道的做法。

只是到得今时今日，修士们掌握的神通法术，更多地是用来相互之间的比拼和争斗，为名为财，为色为利，终归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比拼，神通法术在这等情况下，被用得越来越偏，越来越远离世俗，倒也就不奇怪了。

这等想法，乃是灵均老道一直都在思索，也是熊道人一直坚持和秉承的，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一方面是宣扬自己的道理，一方面也是给望舒一个提点。末法浩劫的根源，是人心不古，天地难以为续，若是望舒能从这些道理之中，领悟出渡过浩劫的法门，便是人道得以延续，天地得以长存，最好不过了。

思忖良久，望舒一时叹气开口道：“已经形成习惯的事物，是否就能在百年之间，有所改变？巍宝山洞天一脉，不修神通，只求道理，我原还觉得此乃有道无术，舍本求末之举，却不料熊道长有着这般深刻的考虑……”

熊道人微微点头，说道：“人道发展至今，与上古时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已经很有不同。无边法术，浩大神通，或许在上古时代，大有可为，效用非凡；放在如今，便是大可以舍术而专心求道了。你看山上弟子，虽然谁也比不得你们神通广大，长生久视，可他们之中，的确也有智慧过人，心性绝佳之辈。只要有这样的道士在，圣人的道统，大概是不那么容易破灭的。”

望舒点头，已经明白了熊道人和灵均老道的意思，一时脸上也是露出轻松神情，却是这几句话之间，他解开了困扰自己许久的心结，一时得了答案，也大概知道了该怎样去做。

委蛇等人并不懂得这么多道理，始终是妖王天性单纯，又不像灵均老道和熊道人这般博学多智。见得望舒面露喜色，委蛇便也就不断劝酒夹菜，由衷为望舒感到欢喜，口中又是说道：“阴康说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原本是打算去终南山看你的。只是因为最近天下之变，中原的妖族动乱不安，灵均道长当心我们也受到上主的蛊惑，这才叫我等安心等在洞天之中。如今你回来了，我们便也放心许多，若是有用得上大哥的地方，你千万开口就是。”

望舒闻言，心中一暖，乃是知道，委蛇作为见识过上主大能的妖王，本能对上主感到无尽的畏惧。他如今所说出来的这几句话，并非是空口虚言，而是情真意切，愿意为了帮助自己，面对上主那样的大敌。不说结果如何，单纯委蛇的这一片心意，便是十分难得的。

话说到这里，望舒也就开口道：“说起来上主。我到现在都不晓得，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蛊惑了一众妖族为他所用，替他卖命，宁愿攻入福地洞天送死，都要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意志。要说天地浩劫，妖族远比人类长生许多，若是人道破灭，妖族道统大兴，对于事情的根本，是完全没有什么帮助的。”

委蛇等人都是点头，也是从阴康那里已经晓得了不少隐秘，又听委蛇说道：“我与中原的一众妖王，多少有过几次往来，深知他们虽然是修行妖族法门，智慧上却是不必寻常人类弱上半分。若是算上数千年的寿命经验，妖王们是远比人类难以对付的。照理来说，你现在考虑的事情，他们也应该着实思索过，不至于做出这等愚蠢之举。”

望舒听着，便晓得委蛇他们对于妖族内部的变化毫不知情，也不知是上主放过了西南之地，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却是不曾与委蛇等妖王有了往来，也不曾对他们进行蛊惑。

望舒正思索着，便又是听得灵均老道开口道：“委蛇道友你们，都是有数千年道行经验的。老道倒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却不知妖族之中，是否有附身与生人血肉，避开福地洞天纠察的法门？”

灵均老道这样发问，其实是很有些不妥和冒犯的，却是这等法门，若是真的存在，便应该是妖族内部，最为深刻的隐秘才是。始终西南几位妖王，与道门之间的和谐融洽，乃是特例之中的特例，却是更多的中原妖族，在封神之战以后，便是与正道一方很不对路的。询问这等隐秘法门，从情理上来说，着实不妥，却又是无可奈何之举。

委蛇听得灵均老道开口，便也是认真想了，与凤鸾和狸稍作交流之后，才认真说道：“灵均道长，实不相瞒，你所说的这等法门，我大概是听过，自己却是不懂得如何施展。当年九尾狐狸，其实就是附身与冀州候之女苏妲己的血肉身躯，这在我妖族内部，算不得什么隐秘，甚至是道门传说之中，也有提及。”

说道这里，凤鸾也是接口道：“只是这等法门，自封神战后便是彻底断绝消弭，委蛇大哥寿元悠久，还曾听闻，像是我们这些年轻的，便是知之甚少了。妖族之中，的确是有不少蛊惑人心，夺取血肉精神的法术，可是要说能够混入福地洞天，瞒过一众道门教宗祖师的法眼，却是很难做到。”

灵均老道自然是知道封神战中，九尾狐狸附身苏妲己一事，只是事情太过久远，道门的传说也是十分含糊，非要问一问委蛇这位当时历史的亲历者，确定一番，才算妥当。而望舒则是听到九尾狐狸的时候，就是转头看向了阴康，却见他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一时也不好出言打扰。

片刻之后，阴康一时抬起头来，对众人说道：“这等法门，老祖宗的确说起过。”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都是聚集在了阴康的身上，却是他虽然活的时间没有委蛇长久，本身的身份却是十分特殊，曾在扶桑与狐族先祖，封神战中的九尾狐狸沟通过许多年，自是晓得诸多隐秘。委蛇先前提起九尾狐狸，也是有这个意思在其中，却是以他与阴康的关系，不好直接叫阴康开口说起自己一族的隐秘。

见得众人都是看着自己，阴康也是苦笑道：“我并不曾得到过这等法门的传授，却是老祖宗曾经说过，自她逃离中原之后，她独有的蛊惑附身之法便受到了中原法理的抵制，寻常不能在中原传播。若是我学了这等法门，回转中原之时，就会有诸多麻烦。因着我不愿意永居扶桑，故而老祖宗的很多神通，我都不曾学会。”

望舒听到这里，一时点头，却是因着阴康的提醒，叫他想起了三千年前诸多往事的细节，原是在那个时候，因元始天尊立下封神榜，册封一众人道正神归位，他们这些古神，即使是望舒这个层次，都受到了一定的压制和蒙蔽，不曾窥见事情全貌，却也曾经在迷迷糊糊之中，的确感觉到天地之间的法理变化，人道情绪之中，本能地有着对九尾狐狸的抵制。

阴康见众人点头，又是说道：“不过这等法门，我不曾学会，却也难保其流入中原。乃是三十年前，曾有几名中原的妖族进入了扶桑地界，与扶桑本土妖族交流法术，许是从我族人那里，学会了这等法门。只是当时老祖宗因上主降临之事，尚在扶桑天道之中修养，未曾与他们见面。”

话说道这里，望舒突然想通了关键，一时很有些懊悔道：“定是当年，上主借助我的记忆，降临在九尾狐狸的意念分身面前，发现她还活在扶桑，故而起念，蛊惑妖族往扶桑学习这等神通。否则这么多年来，甚少有妖族愿意出海，专门去交流法术，却为何这般巧，偏偏挑这个时候？”

望舒作为月御古神，本身的直觉十分敏感，灵均老道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也就有了几分相信，却又是说道：“即便如此，也是天定的因果机缘，与你无关，你却不必为此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