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4)
打了云南太守,阁罗凤心里倒也没太当回事儿,毕竟他是御封的云南王,比起一个太守,身份地位还是要高上许多。加上这些年来,百姓们的抱怨之声也时常传入他的耳中,叫他听着心中愤愤,又是想起皮罗阁还在之时,就多受了汉人的欺辱轻慢,虽是小事,却是事关南诏国体。今日那云南太守张虔陀胆敢出言讽刺辱骂,打他一顿也是理所应该。
只是阁罗凤万万没有想到,这张虔陀却不是个善于的角色,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被蛮人头子殴打,使得他心中着实不忿,又是下不来台,身体和精神一起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竟是一时不顾李唐与南诏之间的关系,上唐王,请唐王主持公道。
张虔陀会向唐王告状,原本也在阁罗凤的考虑之中,只是唐王向来与南诏历代诏主交好,又是十分喜爱他的儿子凤伽异,无论那张虔陀怎么申告,在阁罗凤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只可惜阁罗凤虽为人王帝主,却始终只是个蛮人头领,对于天家皇室的心思把握还是有些不足,却是如今唐王李隆基已经年过六旬,不复年轻时那般英明果断,心中多有猜忌,却不该这般招惹于他。
人上了年纪,心思多少会发生一些转变,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跟八十岁的高龄长者比起来,自是不能同日而语。唐王李隆基自登基以来,英明果断,杀伐果决,的确是李唐中兴之主,如今却也上了年纪,与寻常老人一般,有着更多的心思。
凤伽异小小年纪,聪慧乖巧,又是生的白皙俊俏,自然是招唐王喜爱,将他当作自家的小孙孙一般地疼惜。可唐王再怎么疼爱凤伽异,却也不能容忍阁罗凤挑衅他的劝慰,却是封疆大吏,乃是李唐的脸面所在,被人当众殴打,的确不是一件小事。
凤伽异陪伴唐王身边许久,对这位年迈帝王的心思多少有些把握,听闻父亲阁罗凤痛殴了云南太守张虔陀,一时也是心中焦急,匆匆赶入宫中,见了阁罗凤,向他进言,求他尽快上说明原委,却是不能叫唐王心中起了不好的念头。阁罗凤对此嗤之以鼻,倒也知道不能少了礼数,又是想起当年灵均老道对他的指点,一时也是写了上告,又因为少了张虔陀这一层的关系,自然是难以尽快送达,拖延了些许时日。
而就在这段日子里,张虔陀联络李唐在云南的一众汉臣,纷纷上,却是状告云南王阁罗凤无礼侮辱大臣的,雪片般地飞入了李唐天州,摆在了唐王的龙案前。原本在西南一带,阁罗凤的名声算是极好,诸多汉臣与他也有些交情,只是张虔陀作为云南太守,乃是众人的顶头上司,一句话说出来,也由不得众人反驳,只得跟着他一同上,又是有好心人暗中提醒了阁罗凤。
果不出张虔陀所料,如今的唐王已经受不起任何形式上的挑衅,却是这些纷纷上去,叫唐王看后龙颜大怒,在朝会上几番提起此事,斥责阁罗凤蛮人本性难移,动辄出手伤人,不顾李唐的颜面,胆敢殴打重臣,真真不将他这个唐王放在眼里。
直到此时,朝中一众大臣才知道出了这般事情,一时掀起轩然大波,却是南诏百余年来,与李唐关系一直较好,就算偶有冒犯,也不过是争执些利益上的事情,手下间摩擦,却是从未出现过云南王直接出手殴打朝臣的事情。南诏先祖在李唐安插下的人脉关系,这下总算是起了作用,唐王一时申斥,便有诸多大臣站出来替阁罗凤说情,言语间左不过是蛮人无礼,乃是天性,李唐作为天州大国,自是不该与他们多做计较才是。
而与此同时,唐王申斥阁罗凤的言语,也通过南诏在朝中交好的大臣,一时传回南诏,传入阁罗凤的耳中,也是叫他怒极,又是惶恐,却是那张虔陀在西南这般胡作非为,自己不过是小小惩戒,唐王竟然这般小题大做,又是全然不追究张虔陀的责任,将一切罪责归咎于自己,实在是叫阁罗凤有些难以接受。
而张虔陀听闻这等消息,心中自然是暗暗欢喜,暗道果然唐王就是唐王,那阁罗凤不过是一届蛮人,什么异性兄弟,也抵不过《左转》中一句“非我族类”,自己作为汉臣,乃是唐王陛下的亲信,打狗也还要看主人,阁罗凤这一次只怕是要吃一个大亏。
高兴归高兴,张虔陀倒也没敢再去招惹阁罗凤,却是那一日挨打,阁罗凤盛怒之下,所表现出来的武功招数的确非同寻常,又是力大无比,心狠手辣,直到今日,张虔陀想起来还是不由得暗暗发抖,着实是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寻衅为难。
原本此事,到此也就应该为止,左不过是唐王降下诏,斥责阁罗凤一通,着他给张虔陀赔礼道歉,也就算是一个了结。可事情若真是这般,灵均老道所谓的灾祸自然也就**然无存,却是斗殴小事,怎么着也算不上殃及整个南诏的劫数开端。
天宝九年,开春的某天夜里,云南太守张虔陀的府邸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却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黑白秦风长裳,面目模糊,神情淡漠,竟似凭空出现,又是不在凡俗眼中,直直站在太守府门外,喃喃自语半天,随即更是抬脚走进了太守府,如入无人之境,竟无一人阻拦,随即消弭了身影。
当日夜里,云南太守张虔陀突发梦魇,彻夜哀嚎不休,紧接着便是一场大病,高热不退,数日里昏迷不醒,水米不进,吓得府中众人慌了神,却是遍寻西南名医,也难以诊断太守大人的具体病症,一众杏林高人,都是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灵均老道坐在三清观中,也是连续几日闭关神游,神念借着某件法器宝贝,穿越无尽虚空,仔细观察着张虔陀的情况。一面观察,灵均老道心中一面生出了无尽疑惑,却是张虔陀这突发疾病,竟是连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可看不出病因,灵均老道却是已经推算出南诏的祸事由此开始,一时难解,神念降临,虽不敢阻挠天数,却也要寻个因缘结果才是。
观察了那张虔陀几日,灵均老道一时叹息,在三清观中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惊疑神色,却是这几日观察下来,那张虔陀似是无缘无故地发了疾病,身边隐隐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蒙昧难辨的气息隐隐散发,叫灵均老道大惑不解,又是暗暗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南诏的这一场灾祸,原是灵均老道等人早就算出来的,乃是天数所在,并无回转的余地。只是这一次的事情,着实不似先前那般,却是天数归天数,这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合理,并不是按照人道规律的演变,一点点积累发生,整件事情就像是凭空爆发一般,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隐隐左右着这一切。
七日之后,那张虔陀的高热终于消退,整个人的神志也逐渐清晰起来。太守府中的一众下人和名医顿时送了一口气,却是那张虔陀若有什么不妥,只怕他们都难逃干系。如今太守缓醒过来,病势好转,总算是叫他们逃脱了一场杀身之祸。
只是众人欢喜之余,心中还是有些嘀咕,却是这一次张虔陀大病之后,竟是整个人性情大变,在之前欺压蛮人,狂妄自大的基础上,一时变本加厉,几乎是要独断乾坤,将西南蛮人都当作了汉人的奴隶,那种对蛮人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毫不掩饰,比之先前要厉害许多,又是叫众人心中暗暗担心,生怕太守大人此番举动,会彻底激怒阁罗凤,却是十分不妙。
还不等众人的担心成真,张虔陀便是发了失心疯一般,拟了一封着人送去给阁罗凤。阁罗凤此刻正在抵抗吐蕃派来侵犯南诏边境的大军,一时分不出心神。到得那信送入军中,递到他的手上,拆开来看上一眼,阁罗凤便瞬间怒红了眼睛,挥手便将那信纸拍在桌上,连带着拍碎了桌上的瓷杯,一时拔出佩剑,怒声吼道:“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开拔!今日之事,我阁罗凤不杀狗贼张虔陀,愧对先祖,誓不为人!”
旁边追随阁罗凤的一众大臣闻言都是一惊,却是有人连忙上去,捡了那张信纸起来观瞧。一看之下,就连那大臣都是涨红了脸,哆嗦着手将信纸递给旁人,气鼓鼓地站在一旁,将原本准备要劝说阁罗凤的话语,尽数吞入了腹中,不再吐露。
周遭众人见状都是惊疑,连忙凑在一起阅读那张虔陀的信件,却见信中张虔陀以先前阁罗凤殴打汉臣为由,要挟阁罗凤奉上黄金千两,白银万余,蛮人奴隶数百,更要他负荆请罪,亲自前往太守府向张虔陀赔礼道歉。信里用词十分巧妙,言辞之间,几近讽刺威胁之能事,将一众乌蛮人贬低得猪狗不如,连带着祸及南诏先祖,用词之恶毒,言语之龌龊,叫人阅后顿生怒火,又是愤恨那张虔陀狂妄至极,这般举动,乃是对南诏的奇耻大辱,却是每一个乌蛮人,都难以忍受的。
一众南诏大臣,对那张虔陀早有不满,如今竟是阁罗凤没去找他的麻烦,他自己送上了门来讨打。那信中每一句言辞,叫任何一个乌蛮人听见,都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直欲杀之而后快。顷刻之间,阁罗凤的口谕传遍大军,竟无一名大臣反驳劝解,当天夜里,南诏大军连夜开拔,朝着张虔陀云南太守府所在奔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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