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乱鸦来去噪寒空（4）

第一道雷电劈下来的时候，山脚下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数日之前，灵均老道为了帮助南诏王盛逻皮解决蒙巂诏大军逼近边境的事情，曾带领众人降临过南诏王宫一次，同时向南诏王提出，请求百姓们在劫数降临之日，家中备好大锅热水，随后到山脚下念经祈祷。

而事实上，灵均老道并没有对南诏王说明一切的实情，只是以帮助狐仙阴康渡劫为由，召集了一众百姓。而一众百姓的愿力，无论是对阴康的千年阴火之劫，还是三清观的天火之劫，其实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在天地之威面前，凡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更何况南诏城中的百姓接触道法时日尚短，莫说修炼出神通，就是真正能理解经的人，也没有几个。

灵均老道召集百姓们到达山脚，其实只是因着他推算出劫数中将有一场机缘，又是因为天火大劫降下，他们这些有神通法术的或能自保，却万难阻止天火毁坏山林，甚至延绵到山下两座都城之中，造成生灵涂炭。这天火未曾落下之时，乃是超脱五行之外的劫火；而一旦降下，烧万物，就变成了寻常的木中火或石中火，却是百姓们可以帮着扑灭，借以自救救人的。

原本城中的一众百姓，对灵均老道的话语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任，却是这么多年一来，山上的大妖甚少入世沟通凡人，个个都只在深山之中修行，百姓们不曾亲眼见过，相信也就无从谈起。而一应劫数之类，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更是叫众人心中生满疑惑，却是实在难以想象，雷火凭空落下是一个什么情景。

故而天火之劫开始之时，山下的百姓们都是齐齐吓了一跳，这才知道灵均老道所言非虚，却真是有上天降临的劫数。平心而论，城中百姓们虽不甚理解灵均老道所说的什么道德真言，可对这位慈祥和蔼的老道长还是颇有些好感。这一下天雷落下，百姓们纷纷为灵均老道等人感到担忧，又是想要进山帮忙。

只是灵均老道一早在整座山脉间布置了阵法，寻常百姓只能守在山脚之下，却是无法进入山林之中分毫，以此避免有百姓在劫数之中丧生，徒造杀孽。山下的百姓们试了几次，发现自己似乎被鬼打墙了一般，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山里，一时也是着急，却又无法，只得按照灵均老道的意思，继续在山脚下诵念经，祈求平安，却是愈发虔诚了不少。

而众人之中，最着急的莫过于南诏王盛逻皮。不说这山脉乃是先祖皮罗阁躬耕之处，神圣非凡，若是有了点滴偏差，南诏乃至六诏的根源所在都会受到冲击；而且更现实的一点是，他的儿子，将来的南诏王，皮罗阁此刻就在山上道观之中，与一众神通广大的人物一同面对劫数，却是十分叫他担心。

乌蛮大祭司和杨法律和尚也是陪伴在南诏王身边，眼看着整座山脉被蕴含着灼热气息的火云笼罩，一道道雷霆闪电不住劈下，也是叫他们心中暗暗吃惊。无论是巫教也好，佛教也好，都是不求长生，不修仙道的，故而他们一般也不会遇上这么明显的天劫。今日灵均老道等人抗衡劫数，实在是叫他们大开眼界，又是对道家修行有了一个更深刻的理解。

而就在众人在隆隆雷声中诚心祈祷，希望狐仙和道长能够度过这一场劫数的时候，三清观的天火之劫终于落下。山下众人只看见一道道火光从天空中划落，降临在山林之中，瞬间就将一片林木化作火海，熊熊烧。要说天上打雷还算是平日里见过，这天火落下实在就叫众人感到惊异恐惧，一时间难以自持。

直到此时，百姓没才想起先前流传的一件事情，却是灵均老道施展法术，退去蒙巂诏大军之后，曾对对方的巫师说起，六诏将有天火焚城的劫数，由他一力承担。现在看来，这山林之中降下的火光，便是灵均老道所说的天火焚城。众百姓感到恐惧的同时，也为灵均老道舍己救人的精神所感动，心中愈发虔诚，愈发祈求灵均老道等人的平安。

而三清观前，大师兄救下望舒之后，还不等众人上前关心望舒的安危，就见天空之中一时震**，火云之中凝聚出了数百团偌大的火球，一同降临下来，落入了山脉各处。

方才那一道天火，就烧去了委蛇的尾巴，差点叫望舒身死道消，现在这么多天火降下，一时也是叫众人心中一紧，多少产生了一些畏惧之意，不知自己能否抵挡，更不知三清观能否度过得这一场劫数。

随着无数天火落下，委蛇化身的黑云之中也是传来一声怒吼，就见黑云一时扩大了范围，在整座山脉之中都降下了瓢泼大雨，不断湿润着树木土地。只是这天火劫数，实在不是寻常山林火灾那般容易解决，每一团天火穿过黑云，烧掉委蛇一部分法力的之后，落在地面之上，瞬间便布满了数百丈宽的距离，将范围内一切树木山石尽皆引，一时烈火熊熊，饶是大雨瓢泼，却也难以将其熄灭。

灵均老道也是神情严肃，高呼一声，诵念起复杂拗口的咒语。随着他施展道法，就见山林之中先前散乱分布的清光一时凝聚一处，化作了一道偌大的符篆咒，漂浮在半悬空中，随即骤然落下，将前山和后山从空间维度上一劈两半，施展出两界分割的神通，将天火限制在了前山范围之内。

紧接着，望舒也是摆脱了先前的恐惧映像，一时挥舞长袖，从周围干燥得随时可能烧起来的空气中强行虚空造物，将火气经过几重转化，生生造出湿润水汽出来。这一手神通，看得天上的委蛇都差点掉落云头，却是天火落下之后，虽然结合五行之物，化作了五行之火，其本质威力却不曾变化。望舒这般通过五行法术，化火为水，可谓是逆转乾坤的手段，却是莫说十几岁的修士，就是委蛇这等大妖也办不到的。

随后，嘉月也是呼出一口热气，朗声说道：“道门进入西南，乃是天数所在！凡事都有一线生机，山中泉水，俱能扑灭天火！”简单说了两句话，嘉月却宛如被重锤击中胸口，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萎顿倒地，彻底昏迷过去。

随着嘉月的声音传遍山脉，原本烧着火焰的小溪池塘一时熄灭，本该见树烧树，见水烧水的天火一时退缩，失去了无法被扑灭的属性。先前委蛇降下大雨，只能一时压制火势，雨点落入火中，依旧会被点，宛如抱薪救火一般；而随着嘉月的话语说出，委蛇的雨水便不再受到火焰影响，一时与望舒凝聚出来的水汽结合一处，落在烧着的树木大地之上，发出呲呲声响，扑灭着一处又一处的火焰。

阴康见状，顿时挺直了身子，长啸一声，就见他身上散发出阵阵清光和波纹，一时弥漫了整条山脉。随即，无数开了灵智的兽类从虚空波动之中涌出，在几只披着衣服的老狐狸协调之下，或是用桶挑水，或是刨土引水，一时充斥了山脉，加入了灭火的大军之中。

先前灵均老道凝聚清光符篆，施展两界分割的时候，原本阻止百姓们上山的阵法便已经消失。山脚下众百姓早已看见山上火光浓烟滚滚，这下子终于能够上山，便纷纷抄起水桶，开始扑灭已然化为寻常山火的火焰。

就在众人各自发挥力量，对抗劫数的时候，却是不见了皮罗阁的身影，原来他因为自己并无道法在身，无法帮助众人，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了道德天尊点化自己的情景，又是回忆起灵均老道关于天命的话语，一时福至心灵，跑进了三清观中，跪在三清天尊面前，不住祈祷。

随着皮罗阁的祈祷，眼下整座山脉之中的情况都模模糊糊地映入了他的心头。人活得时间稍微长久一些，都能拥有一定的能力，像皮罗阁这样跟随灵均老道几个月，又是有道德天尊点化的人物，自然也有不同于常人之处。

虽然最开始三清显化之时，灵均老道就跟众人讲述过三清天尊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天尊只是法理显化，并无主观好恶，真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饶是如何苦苦哀求，都不能感动三清天尊大道无情的心灵。但此刻已是劫数最浓烈的时刻，皮罗阁虽然严格意义上不是道门中人，可这山却真真是他们南诏的圣山，若是被一把天火焚毁，对南诏也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随着不住祷告，皮罗阁渐渐在内心之中看见了山脉之中的情况。只见整座山脉如今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怕不是有数十个着火点正在熊熊烧。饶是灵均老道已然靠着符篆和阵法化解了天火九成九的威力，可这剩下的一丝丝力道，也不是凡俗中的一切所能阻挡。

眼下，委蛇化作了黑云，配合着望舒凝聚出的水汽，不住降下暴雨，扑灭火情；凤鸾和阴康则是协调着一众妖族不顾生死，拼命扑灭大火；山下更是有一众南诏百姓冲上山来，寻找最近的水源，帮着救火。只是这天火之劫，火势极大，妖族中已有不少小妖被烧焦了皮毛，烫伤了脚掌，更罔论是上山的百姓，已然有不少人被烈火包围，陷入了危险之中。

眼看得这般情景，皮罗阁一时心急，大声说道：“三清天尊在上！弟子受道德天尊点化，有南诏人王命数。如今天降大劫，南诏生灵陷于劫数之中。弟子恳请三清天尊显灵，拯救我一族之人！他日皮罗阁成就人王之时，定叫道门遍布西南，决不食言！”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