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荒蹊月照狐狸迹（2）

志摩国原本也是与伊势国并不是很远，在露宿一夜之后，望舒和道满也就来到了伊杂宫的所在。

因为先前已经在皇大神宫见到过天照大御神的意志，望舒也就没有必要再进入这祭司天照大御神之魂的伊杂宫中，左右神祈本尊都见到了，无谓再多弄许多没有意义的工作。芦屋道满对于望舒的决定也是十分赞同，心里也是很想尽快见识下所谓的妖族国度是什么样子，能够不耽误时间，对于他来说便是最好的选择。

先前的狐族，已经通过辅子内亲王的帮助，向望舒传达了伊杂宫附近的狐族结界入口，望舒自己不熟悉地形，难以寻找，芦屋道满却是对这一带很熟，便也直接领着望舒，绕过伊杂宫的所在，来到一片低矮的树林附近，仔细寻找辅子内亲王描述的结界入口所在。

扶桑作为一个岛国，其本身俯瞰下来，乃是一片狭长的陆地，伊势国所在的部分，就已经很靠近扶桑岛东边的海面；而志摩国作为伊势国边上的半岛，自身就是已经在海边，徐徐海风吹来，带着些许咸腥潮湿的味道，一时间叫望舒的心神也是有些恍惚，却是不久之前，他还在海面上漂流，成日里闻着这种味道，自然是对其十分熟悉。

好奇看向道满，芦屋道满倒也晓得望舒的疑惑之处，轻声道：“望舒仙人来时，是从唐国西岸出发，生生横渡东海，走了最远的水路，在扶桑的西面，被安倍晴明借助荒神的神力接引而来。你所踏上的扶桑陆地，已经是十分靠近岛国的正中。随后你我通过鬼神引导，降临在西北方向的大江山上，又横穿岛屿，来到东南的伊势国，所走过的路线，已经是将整个扶桑一分为二，现在所在之处，乃是扶桑东面临海之处了。”

望舒闻言，稍稍有些发愣，却是自己这些日子，似乎并没有赶路多远。饶是自己与道满都有神通在身，脚程远远超过凡人，也不至于两三天时间就将扶桑岛横穿一遍，甚至听道满的意思，还走了不少迂回路线，却是叫他感觉这个扶桑国，要比南诏都小很多。

原是望舒先前因为道满的提点，没有辐射元神，扫射全岛，对于扶桑的整体地势并不是十分了解，不知道道满所谓的“横穿扶桑”，乃是在长条状的岛国上，走了西北到东南，较短的那一边距离；若是他从西南到东北，横穿过去，就会发现路途只怕十倍于眼下的距离，却是岛国形状奇特，与南诏那等内地山峦多有不同。

当然，论有人居住的土地，扶桑的确没有南诏大。

对于望舒的路痴，道满也没有多说什么，始终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没有多少光彩。相比起唐国的广袤土地，扶桑这点地界实在是不值一提，或许对于望舒来说，用扶桑和唐国来相比，会叫他愈发疑惑难解，便也宁愿他继续误会下去，只当扶桑很大就是了。

寻找了半天，芦屋道满与望舒已经深入了这一片海边低矮密林之中，却是准确到达辅子内亲王通过语言和图画几番描述的结界入口所在，依旧是一无所得，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是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弄错了，却是结界之属，就算是分割两界，再造虚空，也应该有痕迹残留才是，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思忖片刻，芦屋道满忽然抚掌一排，喊道：“原来如此！”

望舒被道满的举动吓了一跳，也知道他这是从佛门那边学来的习惯，却是思考有所收获之时，会骤然抚掌，表示自己顿悟，只是太过突然，还是被他吓到，便也耐着性子，好生问道：“道满大人，你知道结界入口所在了么？”

问出这一句话，对望舒自己来说还是感到比较屈辱，却是扶桑根本没有虚空法门流传，照理来说这结界入口本不该瞒得住他这样一位掌握了虚空法门的高人，可是此时此刻，因着天地间的法理不同，饶是有月读命权柄的加持，他还是对不熟悉的结界之术知之甚少，只能依靠道满，心中还是颇有些不服气的。

芦屋道满见望舒这般，也是嘿嘿直笑，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妖族们一般是不会在白天随意游**的。既然他们邀请辅子内亲王传话，就不至于戏弄玩耍你我，这结界入口的位置，应该正确，只是时候不到，你我发现不了而已……不过，也不排除这群狐狸又起了捣乱的心思，故意说偏了结界所在……”

说到后面，道满自己也是突然想起，这结界入口所在，原是狐族告诉辅子内亲王的，就算是内亲王自己也曾来过，也搞不好跟狐狸们一起胡闹，故意捉弄两人，说偏了些许位置。要晓得，在扶桑地界上，狐狸捉弄人的传闻，只怕是与高天原的神明数量一样多，大家都是晓得，狐族之属喜欢骗人的。

望舒想了想，一时也是有了些明悟，说道：“应该正如道满大人所说，乃是时机未到的缘故。至于狐族欺骗，我想应该不会，始终辅子内亲王手中的勾玉，真实不虚地有着我大哥阴康的气息。当年我与他相处之时，并不觉得他有骗人这等恶劣的爱好，想来三百年时光，还不足以改变他的本性。我们就在这里，静静等候吧！”

芦屋道满看着望舒，一时好笑，暗道望舒或许是真没有与大群的狐狸接触过，却是这群狐狸的谎言，神明都会被他们误导，将近三百年的时光，搞不好望舒的那位大哥，那只唤作“阴康”的千年狐狸，已经被同类洗脑了也说不定。

按照芦屋道满的猜测，这一个结界入口很可能要在夜幕降临才会显现出端倪，始终结界的存在，就是为了隐匿和隔绝，出现额时间越短，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小，整个结界的所在也就越安全。像是安倍晴明上次借助荒神之力，利用结界接引望舒，乃是一种高深的使用方法，寻常长期存在的结界，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而望舒自己对于芦屋道满的想法也是很有些赞同，却是想起先前辅子内亲王曾经说过，这一片妖族国都，与现世是完全分隔开的，似乎已经涉及到了某些虚空之上的奥妙，自是叫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虚空法门，作为至高法门之一，其本身从道理到使用方法，都不曾在扶桑岛国上有过任何流传。然而虚空之力的存在，是一方世界存在的基础，法门本身没有流传，不代表这种力量不存在。像是扶桑的主神天照大御神，本身就可以施展神域法门，其实也是利用神力，掌握虚空的一种，从某种角度上，证明了神力的某些作用。

而按照辅子内亲王所说，妖族的国都也是借助神力而稳固下来的，其中恐怕是三贵子都有出力，再加上吕道长曾经说过，在扶桑的法理之中，妖族也掌握了接近三成，通过运转法理，就算没有虚空法门，彻底隔绝出一片天地来似乎也不是很难。

毕竟，当年巍宝山三清观福地洞天衍生之时，灵均老道本人都只能做到小范围虚空造物，不能真正衍生虚空，那一片福地洞天，便是南诏的天地法理赋予的。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拥有中原道门丰富道理底蕴的望舒却是要比芦屋道满看得更为通透，便也安心坐在一旁等候，听着道满给他讲述些许扶桑的狐族传说，自己的心绪却是一时飘忽到了三百年前，第一次见到阴康和狸的时候，一想起狸化形之前，说不出话还要强撑着说的场景，望舒就是由衷的觉得亲切和欢喜，暗道这一次见到阴康，一定要劝他回转中原一趟，叫委蛇他们好生看看他平安，才算是了结了这一场心愿。

两个有趣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要过得快一些。没有多少时候，天色就逐渐变得昏暗起来，而望舒也从芦屋道满的讲述中，了解了不少扶桑这边的狐族传说，暗暗感叹这边的狐狸可是比中原那些淘气多了，似乎寻常事时候都很喜欢跟凡人开玩笑。而阴阳师们因为诸多缘故，也是不好像退治妖鬼一样退治狐族，便是愈发使得这群狐狸们嚣张起来，近几百年都是有不少传说留下。

海边上的气温变化，照理来说不应该像内陆那般剧烈，乃是因着无尽汪洋大海，本身就能储存下不少白日里的热量，到得夜间，这些热量平衡出来，自是要使得气候温和许多。然而血肉之躯对于温度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客观而精准，因着海风之中的湿气较大，海岸边的夜晚其实还是令人觉得着实寒冷。还不等日头彻底落下，望舒和道满就已经生起了一堆篝火，乃是望舒仙人之躯无惧严寒，道满却是一名着实上了年纪的老头，天气一冷，他这把老骨头还是很有些受不了的。

树林低矮，篝火熊熊，望舒和道满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到山峦之下，海面上最后一丝橙黄色的光辉消失，一时间就觉得周围的树影摇曳之中，似乎多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围绕在两人周围的黑暗之中，盘旋不休。

听过道满讲述诸多传闻，望舒此刻也是心里有数，故意看了看道满，见他眼中也是含着某种笑意，便一时站起身来，面对着无尽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