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九九数完魔灭尽（5）

以三十六位古老祖师组成的天罡大阵作为基础，以嘉月沟通法理的权柄作为引导，以望舒和吕道长作为最锋利的剑刃，一柄斩灭妖族气数的虚无利剑，从中原大地的上方划过，斩杀了某些有形无形的东西，一时间在暗流涌动之中，改变了某些东西。

虚无的气数本身，并不能够对有形的存在产生直接影响，然而始终是形成逆转，气数改变的大事，诸多大妖都在道门大阵成就的那一瞬间，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颤，接着便是在随后的日子里，发现自己的生活再不如从前一般，却是喝水会被呛到，吃肉会被噎到，走路不小心就被莫名其妙地绊倒，倒下之处更是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截上古神器的碎片，刺穿身子。

类似于熊道人从无极到有极的道理，这大阵对于气数的作用，其实也是在混乱的未来因果之中，注定一个妖族必将灭亡的结局，因着结果已经注定，无论是仰仗天地循环，还是望舒和吕道长主动出击，结果都是一般，都能轻易找到并且斩杀那些当日曾经攻入过福地洞天的大妖，叫他们在莫名其妙之中陨落当场，身死道消。

这一柄无形的气数利剑，在中原大地上斩杀了一番，又是堪堪错过古南诏国的地界，使得如今的大理国一带不曾受到影响。

若干年后，望舒与嘉月行走在巍宝山下的蒙化城中。

“师弟你这些年，东奔西走，虽在中原之地，倒是与我们聚少离多了。如今怎么有了闲情逸致，来此故地重游？”嘉月啃着路边老太婆那里买来的小酸梨，一面走着，一面对望舒说道。

望舒见嘉月这般样子，也就笑笑，道：“原是这些年东奔西走，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当日攻入福地洞天又逃走的那些大妖，已经被我与吕道长联手斩杀了九成九，余下那几只不是逃去了中原之外，就是不知道躲到哪里犄角旮旯去了，是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叫我们赶尽杀绝呢。”

嘉月连那酸梨的梨核都啃吃干净了，甩着沾满了梨水的双手，斜眼看着望舒，说道：“那些古老祖师，个个都是深藏杀意不露的人物，所谓的杀劫弥漫，倒有六七成是因着这样的心思才衍生不断的。我始终觉得这般大开杀戒不好，又是说不上什么话，只得尽量从旁约束些，才没叫你们将人族之外杀了个寸草不生。”

望舒无奈笑笑，始终一众古神之中，他自己是生来就有人形的，嘉月却是一只小小的青鸟，对人族本身并没有什么独特的情感，看天下一切万物苍生都是一般，自是不太喜欢这等大开杀戒之事。也是全因为嘉月在三十六天罡大阵之内，沟通权柄，将此大阵的杀意化解了许多，才能保得西南妖族的延续，又是不小心放走了几个中原的大妖。

不过有些事情，如今的确已经是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望舒也是看着嘉月，一时道：“你原来很不喜欢酸梨，总说这东西口感粗糙，汁水酸涩，如今怎么连个梨核都不放过，吃了个干净？你的口味，也是越来越奇怪了，要小心那梨水酸涩，锁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嘉月听着，只是淡淡笑笑，并不看望舒，而是仰头看向了蒙化城的那座高大城楼，轻声道：“就是再不喜欢的，一旦失去也会觉得可惜。这南诏山野的小酸梨，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再有……”说着话，嘉月才将目光转向望舒，低声道：“你这次回来，总不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原是浩劫将至，你也要回来镇守巍宝山洞天了。”

望舒也不隐瞒，直接点头认了，道：“正所谓‘函关初出至昆仑，一统华夷属道门’。如今中原的气数，甚至是整个人道的气数，都汇集寄托在了道门的气数之中。道门的气数，在一众古老祖师出山之后，便是烈火烹油一般；如今大妖斩杀殆尽，这道门气数便也到了一个巅峰，却是盛极而衰，浩劫即将兴起。或许是下一刻，或许是几天几年后，无从确定，但总有一个趋势。”

嘉月早就知道这些，这会儿从望舒口中证实，倒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说道：“我这几年，把这城里的一切都记住了，所有能吃能穿，能用能玩的，都享受了一遍，倒是不用担心，留下遗憾。始终我与你不尽相同，对人道苍生没有特别的归属感，叫我觉得不舍的，也就只有这座城了。”

听着嘉月的话语，望舒一时也是笑了笑，举目四望，自己心里也是很有些感慨。这座蒙化城，原是当年自己用一支树枝，为皮罗阁奠定下的万世基业；如今在这浩劫之中，只怕也是难以保全。时光荏苒，岁月穿梭，如今这蒙化城中，还流传着火烧松明楼的故事，却是再没有任何一人，认得望舒和嘉月了。

稍稍逸散了精神，望舒便是看见了城中的全貌，却是这古城从数百年前至今，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城中的百姓代代相传之外，其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与数百年前没有太大的不同；多出来的，也不过是风吹雨打之后的岁月沧桑，石砖开裂，青苔遍生，却是平添了一分韵味，丝毫不见得衰败迹象。

沉浸在古城亘古不变的安宁意境之中，望舒却是听得嘉月突然叹气道：“这一场浩劫的根源，原是在那些凡俗修士的身上，你不曾忘吧？”

望舒点头，神情不变，不见悲戚或是其他，只是平淡道：“我不曾忘，他们也不曾忘。其实每一个凡俗修士，都已经做好了在浩劫之中陨落的准备，原是这浩劫的根源，便是修士的繁盛，唯有斩草除根，才是消弭劫数的唯一路途。也正是因为有这等缘故在，我才帮着他们斩杀了诸多大妖，消弭了隐患，叫他们安心。”

嘉月张口想说什么，一时却是看见前面走过来一位老得缩了骨头，身着蓝黑布衣，头戴黑色头巾的老太太，挎着个篮子，站在了两人面前，对着望舒颤颤巍巍道：“小伙子，买朵山茶花嘛！你们郎才女貌，姑奶卖朵山茶花给你，给小姑娘戴戴……”

望舒闻言一笑，也不辩解，伸手入怀，却是发现自己早就没有了携带银子的习惯，又是不忍用虚空捏造的假货蒙骗老太婆，一时尴尬。嘉月见他这般，也是觉得好笑，便是自己摸了银钱出来，用与老太婆一般的方言土语说道：“阿奶，他小气了钱都不带呢人么，你莫跟他说。卖给我一支，我插在他头上！”

老太婆结果嘉月递过来的大钱，一时咧嘴笑道：“姑娘，你太大方啦！这点钱么，姑奶补不开嘛！”

嘉月也不以为意，原是给出大钱就是不打算找补的，也就笑了笑接过山茶花，打发了老太婆，反手就是把这花插在了望舒的道髻上，笑道：“花开见我，我见其人。你要是身子高大些，枯瘦些，皮肤金黄些，就很有准提道人的风采了。到时候单凭这一身相貌，便是要吓跑了那上主。”

望舒笑了笑，正要还嘴，一时却是脸色一变，神色一紧，一把扯了嘉月挡在身后。却是在他面前，那原本已经走远的矮老太婆骤然间挺直了身子，衣着相貌都是发生了变化，转过身来，便是上主。周围任何一人，见得这般老变少，女变男的场景，都是毫不动容，像是司空见惯一般，完全不受影响。

看着望舒头上的山茶花，上主一时开口道：“不错，很合适你。嘉月姑娘，望舒这般相貌，乃是好花配美人的打扮，我见犹怜，不觉恐怖，不会被吓跑的。”

这是嘉月第一次真正看见上主，倒也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笑道：“我原以为是个老太婆，想着可怜，给了一枚大钱，却不料是你化身，上了你的恶当。你这人的确是恶念汇聚，心中没有丝毫善意的，竟连我一个小姑娘的银钱都要哄骗！”

上主笑眯眯不说话，望舒却是一时拉住了嘉月的手，低声道：“小心！那老太婆不是他的化身，原是被他占据了形体和存在！他已经实现了人无我，随意便可以降临在凡俗身上，占据他们在世界内的存在。看来就在今时今日，一切就要有个了断了！”

嘉月自是晓得上主的厉害，原是先前她与望舒两人，站在那老太婆面前都没有发现丝毫的端倪，若是那老太婆本是上主化身，他俩总能发现才是。说那一番话，不过是要叫那上主看看，自己对他无所畏惧，叫他休要有所猖狂罢了。

上主听闻得望舒低语，一时露出了笑容，却是这笑容在他似乎变幻莫测的脸上，显得十分狰狞而扭曲，又是听他说道：“小姑娘，别害怕。买花给你的是老太婆，受了你一枚大钱的也是老太婆。我与你并无因果，你的善，都落在了那老太婆的身上。早听闻你嘴尖牙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很是有趣。要不然我也留你真灵不昧，下一个世界给你个女娲氏那般的混元道果？”

嘉月正要反唇相讥，一时就感觉到望舒身上无穷的力量涌起，随即便见他一身道袍变成了法衣，头上的道髻也一时散开披在身后，那山茶花倒是好端端地被他的长发绕住，依旧在头上，不曾坠落。紧接着，望舒便是伸手虚握，随即便有权柄神杖在手，一时月华神域降临，将嘉月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一番变化，落在周遭一众凡人眼里，都是惊得他们目瞪口呆，一个个高呼“神仙下凡”，好端端的市集一时陷入混乱，顷刻间便是惊呼不止，人声鼎沸，又是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有一眼尖之人不经意朝东南方向的天空看去，一时惊叫道：“巍宝山天上！你们瞧巍宝山天上！”

惊呼声起，众人尽皆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