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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慢道荷香来曲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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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主说这一番话语的时候,虽然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毫无起伏,然而其话语之中的意思,已经很是有些动了情绪的意思,又是自从望舒认识他以来,很少听见他这般长篇大论地开口,一时也是陷入了沉默之中,不曾着急开口反驳。

事实上,一切也诚如上主所言,却是这一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岁月,尚不曾过去一半;而这一劫之前的一切种种,望舒自己也并不晓得。作为先天古神,月御望舒也是伴随着这一次世界的开辟而诞生,记忆也是由此而开始。在此之前的事情,望舒不知道,东王公不知道,恐怕只有早于古神存在的混元大罗圣人,才会知道了。

沉默片刻,望舒才缓缓开口道:“我不过是生于混沌分化之后,不知道此前一切种种。或许你所说的一切,才是这个世界运转的根本道理,却也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是这一方世界的古神,守护的便是这一方世界,无论是太古量劫之前的兴旺辉煌,还是无限未来之后的天地永昌,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上,所看见的‘道’,是不尽相同的。我不与你争执这些,这没有意义。”

上主听着望舒说话,一时道:“‘意义’是给活着的生灵准备的,存在才有意义。你若是受限于古神身份,自然要自己遮蔽了自己的眼界,叫自己陷入疑惑之中。而我不同,我知道,并且理解;我感悟,并且传扬。我如今在此,就是要再给你一次机会,许你待得这一方世界终焉,新开辟天地世界的时候,得一个混元大罗果位,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圣人。我不忍就此将你毁去,你还需自己好生斟酌。”

望舒一时抬头,看着上主那变幻莫测又亘古不变,类似众生而又谁也不是的面庞,轻笑道:“原来如此。那些妖族,只怕也是受了你这般蛊惑,才甘心委身于你,当牛做马,万死不辞?饶是你说得天花乱坠,始终不能改变你还有人形,还在人间的事实。以你的大能,尚不能在我道门大能面前显身,我虽不知其中因果,却也能够看出些许端倪来。一个连出现都做不到的人,有如何谈及其他呢?”

上主闻言,似乎是流露出了一丝不满,道:“你乃是先天古神,道门一众凡俗,谁能与你相比?我尚能在你面前显化,与你谈笑风生,传授你太古道理,又何惧那些蝼蚁一般的凡俗?此事非不能也,是不愿也!我不屑与那些凡俗多费口舌,也不屑于向世人证明我的存在。无论你们相信与否,都不能够影响我的本质真如。这个世界,已经走上了歧途,你若不能醒悟,便是要害人害己了!”

望舒听闻这番话语,一时间也是很有些拿捏不定,原是上主所言的话语,虽是没有真凭实据,可是其中某些东西,的确是符合望舒自己所知晓的世界运转道理。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大家的做法还可能有不同,心中思虑万千,望舒一时开口道:“即便是这个世界,真的走上了歧途,我等大能之辈,未尝不能将其修正扭转。你要毁去这一方世界,也就是要毁去自身;天地破灭之后,你我能不能存续都是未知之数,空谈其他,原是没有意义的。”

其实望舒的这一番话语,已经有了松口和商量的意思,上主自然能够听出其中的含义,一时便也好言道:“一棵大树,根系腐朽,枝叶凋零,你再花费多少心思,都是救不回来的。一旦这一棵大树倒下,不仅依附于大树的你们要遭殃,就连周遭一切,都会受到波及。我如今是要将这树砍去,挖走,重新重上一棵好树,保得土地平安,你却不解。非是我要毁灭旧世界,而是我要开辟新世界,吐故,纳新,才是长存之道。”

说着话,上主缓缓朝前迈步,逐渐靠近望舒,眼中有奇异的光华流转,言语中也带有了一丝诡异的魔力,只听得他的声音,在周围四面八方响起,涌入望舒的脑海意识之中,道:“这个世界,将按照我们的意愿重塑。我必将作为开天辟地之主,引领你们踏入混元大罗之道。无量量劫之后,天地寂灭,众生不存,只有你我,站在虚空和宙光之外,凝望虚空,牢记一切,得成永恒!”

随着上主的声音想起,望舒整个人的意识似乎都一时拔高,从此刻的身躯之中抽离,穿过了无穷的虚空和宙光,看见了世界从一无所有之中诞生,复归于一无所有的状态,循环往复,直至末劫。在最终的冷寂之中,一切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只有望舒和他身边的上主,屹立在永恒之中,凝视着过去未来,自身就是世界,世界就是自身,得大寂寞,却也悟大解脱。

在无穷无尽的虚无和冷寂之中,上主的声音又在望舒身边响起,道:“你们来源于我,也终将回归于我。我就是一切,一切就是我。你是我,他是我,众生是我;而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究竟解脱。而你,望舒,便是我最钟爱的孩子,是永恒之后,唯一有资格与我并存的存在。没有人能够对抗根本的道理,就像没有人能够对抗自身一般。”

浑浑噩噩,虚无冷寂之中,望舒的精神已经与虚空同化,无处不在,无远弗届,身同虚空,得大自在。然而这一片虚无冷寂,实在是太空旷了一些。没有灵均老道,没有嘉月和大师兄,没有委蛇凤鸾,没有阴康狸,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王朝国度,没有众生往来,连自己都没有了。所谓“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诸相非相,云空不空;名生死始,法相如是”,是即涅槃,亦是解脱。

“不。”望舒从一无所有之中,脱离出来,凝聚自己,再得神志,轻轻开口,吐出这一个平平淡淡,毫无波动的字眼来。

随着这一个字脱口而出,望舒周遭的一切都像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一般,重归虚幻,退却本真,不复存在。凝神再看,他依旧还在死寂一片的罗浮山脉之中,面对着毫无表情的上主,自行后退一步,从语言上和行动上,拒绝了上主那许以永恒的邀请。

上主一时停住脚步,直直盯着望舒的双眼,未及开口,便又听望舒再次说道:“不。我拒绝。”

看着上主像是雕塑一样呆立在原地,身影飘忽,重重叠叠,像是有无数个半透明的他交叠在一起,像是在此处又像不在此处,给人一种飘忽而不真实的感觉,望舒一时叹气道:“你不该对我用精神幻象的。你太着急了。”

说话间,望舒伸手向前一握,从虚空中扯出一物来,却不是他的那柄圣人法器玉刀,而是一根一人多高,一握粗细,扭曲盘扎,平平无奇的牧羊杖来。此物原是他的月御权柄所化,而是本属于他的古神法器,虽是比不得圣人法器那般威能无穷,却又是专属于他,伴随他同生同灭的物事,此刻将此物握在手中,却是叫望舒心中一时安定了不少,似乎本尊自我都变得坚固,不再会被上主动摇。

古神意志驱使之下的望舒,看着上主一时叹道:“你所说的那些道理,其实我都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甚至可以认同。然而你太心急,忘了我原本是先天古神之身,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诚如你方才所说,世界是我,我是世界,所谓权柄,便是我在这个世界之中,存在的证据。而你,自称‘上主’,自称世界本身,却不过是人道统天之后,一股原本不属于天道运转的私念而已。”

一面说着话,望舒一面缓步上前,逼近上主。每一步踏出,望舒手中的手杖都轻轻点在地面上,使得罗浮山原本焦黑一片,死气蔓延的土地,宛若流水一般**漾起波澜,随即稳固,却是一前一后,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归根到底,望舒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愈发真实。

上主此刻似乎才反应过来,见得望舒朝着自己走来,竟是开始一步步后退,似乎是不能接受望舒身子周围的那般真实,一时间竟是显露出了怯意来。望舒见他这般,又是轻叹道:“始终天道无私而你有私。你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重生,而是要你自己的超脱。世界转劫,你欲要做那圣人之上的鸿蒙天道,鸿钧老祖,却不知鸿钧老祖,根本就不存在。”

一步步向前,也不用等上主开口,知道他无话可说,望舒便也第一次有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的意思,道:“其实你要是单纯为着解救世界,我未尝不能辅佐在旁。然而为你一人之心,要叫众生陪葬,纵是我能随你成就,也是很不屑的。果然是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的私心杂念,汇聚一处,形成了你这怪物,却是你的心性,要比魔中之魔,都要扭曲许多。”

话说道这里,上主始终是不能在忍耐了。饶是他一直以来,都伪装着一副大道无情的冷漠面孔,到得此时此刻,听闻得望舒揭露自己的老底,也着实要叫他恼羞成怒。一时间,上主身子周围的虚空都是被莫名的气息撕裂出一寸寸裂缝,连着因果宙光都被混乱其中,似乎是在酝酿什么极为恐怖的手段。

然而望舒看在眼里,着实不以为意,轻笑道:“说不过我,就要与我动手么?失去了世界之力化身的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你要本尊降临在此,与我提前了断了这一遭劫数?”

一时停住脚步,望舒将手中的手杖朝着地面一顿,便见顷刻之间,昼夜颠倒,日升月恒,却是一轮根本不应该在今日初七之时出现的满月,一时高悬在望舒头顶的虚空之中。月华皎洁,冷冷洒落,整个罗浮山洞天范围之内,顿时化作了一片月华的海洋。

古神的力量,终于完整地降临在了人世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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