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1）

与其余几处的福地洞天不尽相同，巍宝山福地洞天，因着灵均老道虚实相合，阴阳相称的意思，乃是依附于凡尘俗世之上，又在现实世界之外的一片天地；有因为灵均老道在虚空法门之上，修为层次极高，当年南诏立国，一方天地赋予福地洞天之时，在灵均老道的引导之下，却是叫得这片洞天与现世相似又不相同，并不是彻底隔绝开来的。

熊道人能够不靠法力，只借助三清圣象只能，就能掌握洞天权柄，也是因为这等设计和布置的缘故，却是众人虽然依旧还在三清观中，所处的虚空层次却是已经不同，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一座三清观，已经是在巍宝山洞天的范围之内了。

熊道人缓缓站起身来，与众人一道朝三清观外都去，口中还不断说道：“灵均道长当年的设计，令这巍宝山洞天，在我见识和听闻过的诸多福地洞天之中，都是别具匠心的。此间洞天，与现世颇有重叠交错之处，凡俗有缘之人，上得山来，偶尔也能踏足些许，得些寻常见不到的稀罕物，乃是缘分，又是暗合了留有一线机会的意思。”

灵均老道微笑点头，倒也谦虚道：“始终巍宝山洞天，是靠着南诏建国的机缘才开辟出来；而南诏国运，又是不足以支撑此间长久存在。无奈之下，老道也只得取巧，以虚实结合，稳固这一方世界，至于诸多好处，倒是无心之举，不值一提的。”

熊道人晓得这是灵均老道自谦，却是一方福地洞天的开辟，精密的算计和谨慎的构建都是必不可少的，却是天地法理，无处无在，若是福地洞天本身的存在，与最基本的那部分法理相冲突，却也是很难维系长久的。这巍宝山洞天的开辟，定是灵均老道百般思量，万般考虑之下，才成就这般，断不是什么“无心之举”。

几人说话间，熊道人也是带着大家走出了三清观，又是笑道：“因着阴康道友回转，几位妖王正在合力帮他将道场搬入洞天之中，算时辰此刻应该已尽全功，我等便往阴康道友所在之处一行。”

望舒点点头，也知道熊道人所说的地方是哪里，乃是当年阴康渡劫之时，望舒他们前去相助，曾经到过的那一处废宅。而阴康的那一处废宅，看上去虽然是破旧不堪，可其来路倒也着实了得。

这一处废宅，传说乃是古滇国时代，一位进山修行的上古巫祝居住之所。那巫祝自是不曾修成什么大道，留下的这一所宅院倒是十分结实，整个西南境内，阴康的这一处道场，很可能就是古滇国留下的最后一处遗迹了。

这等事情，望舒曾经听阴康说起过，对其道场的选择也是十分佩服。当年阴康离开西南，前往扶桑之后，狸都不敢冒犯前人所在，未曾选择那一处作为栖身之所，只是随便找了个石窟洞穴居住，某种程度上也是表现对阴康的尊重和推崇。

妖王们的道场，比不上混元大罗圣人在三十三天之上，无尽混沌之外开辟的世界，也比不上徐福在虚无缥缈之中，修建起来的阿房宫。然而既然称之为“道场”，其实也就是妖王们的老巢所在，本身颇有玄妙之处，又是与妖王们本身很有些关联，特别是这种几千年前的遗留之物，更是妙用无穷，风水日晒之下，受日精月华照耀，就算是一块木头，都会生出些许灵性来的。

如今末法浩劫将至，委蛇他们其实也是隐约感觉到了天地之间的异变即将发生。将道场迁入洞天之中，一方面可以借助洞天之力，保护自己的老巢；另一方面，也可以靠自己的道场力量，增加洞天本身的积累。对于妖王和洞天来说，这是一件难得的双赢之事，只是十分考验彼此之间的信任，若非绝对放心，鼎力支持，妖王们一般也不会这么做。

毕竟，将自己的老巢，迁入了道门的洞天之中，妖王本身，就相当于已经彻底归入了道门之中，要是说得难听些，还有被当作宠物灵兽豢养的嫌疑，也只有委蛇他们这样，与道门一方关系太好，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妖王，才能做出这等举动来。

既然晓得阴康的老巢在何处，望舒他们便也就轻车熟路地朝着那里走去。凭借着缩地成寸的法门，再加上洞天福地的权柄，照顾了熊道人不会步虚飞行的同时，速度倒也着实不慢。

一路上，望舒自己也是十分感慨，对熊道人说道：“三百年前，我们离开之时，这巍宝山洞天所在，不过是方圆一两里的范围；到得如今，似乎是已经覆盖了现世中整座山脉，其中熊道长的经营，实在是功不可没哩！”

熊道人呵呵笑着，说道：“原是灵均道长打下的基础深厚，我不过是守业而稍稍发展些许罢了。这一方福地洞天，秉承南诏国运气数所生，又有唐王亲笔诏正名，近几十年来又有不少乌蛮百姓进山修道，人心向善，自有天人交感，洞天为止扩张，乃是彰显天道运转。老道不曾修成法术，对这洞天的衍变，甚少做出什么贡献。”

一众人互相吹捧了几句，一路上的行程便是有趣了许多，又是诚如望舒所言，巍宝山洞天的覆盖范围，已经比某些年深日久的老牌洞天都要强大，其中既有灵均老道虚实结合的好处，也有熊道人传播道德信仰的功劳，又是一众山上弟子，都是修道而不修术，本身对洞天的奉献，已经大过了日常的索取，洞天在这等收大于支的状态下，自然是能够扩张演变，叫人惊喜。

这一点，也是望舒在明白浩劫根源之后，所理解和思考到的，却是巍宝山洞天，早已在望舒明悟之前，就在灵均老道和熊道人有意无意的经营之下，实现了世界与生灵的平衡。世界养育众生，众生回馈世界，既不竭泽而渔，也不因噎废食，张弛有度，出入有余，才是一方世界，顺利演化变迁的正确途径。

当然，凡事都有代价，巍宝山洞天得以茁壮发展，是因着熊道人的徒子徒孙都不修行神通法术的缘故；若是如今山上几百人都开始修行法术，证得长生，那么这一方洞天，本身也是支撑不住，难以扩张发展到今日这般状态的。

心念转动中，望舒也是对修行神通法术的好处和弊端，有了一番衡量，虽是尚未有一个成熟的结果，倒也多少有了些许收获，或许在末法浩劫降临之时，以这等理念相对，才能保得人道发展存续，圣人道统不绝。

众人各有思量间，片刻便是来到了对应现世所在的，阴康道场那里，却见得一大片事先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委蛇、凤鸾、阴康和狸四位正站成一个很奇怪的三角阵型，每个人都是手上印决变化，口中喃喃不绝，神情都很严肃，狸和凤鸾的脸上甚至有些汗珠渗出。

而他们面前的那片空地上，此刻正是虚空扭曲，一座偌大的废宅虚影若隐若现。随着四位妖王的每一次高声诵念，那废宅的虚影就会变得真实几分；而一旦几人的声音低沉下去，虚影又会变得透明虚幻，似乎是整个废宅与四位妖王，正在进行着某种拉锯战一般。

废宅的周围，围绕着不少狐狸，一个个或是四脚着地，或是人立而起，或是手舞足蹈，或是静默站立，也在协助作法。这些狐狸，有的是在洞天内部，有的则是在现世之中，能够聚集这么多有修为的狐狸出来，也足见阴康在狐族内部的凝聚力和影响力了，却是当年狸执掌狐族之时，都不可能动员这么多族人出来帮忙。

看到眼前的情况，灵均老道一行人都是多少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却是挪动死物进入洞天，本身来说并不是十分困哪，虽然一般的死物本身并没有法力加持，自行不能穿梭虚空，然而洞天权柄在设立之初，就已经允许了死物的进入，却是修士们进入洞天，谁也不需要刻意用法力包裹自己的衣服，只要一步踏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会跟着前进的。

然而衣服始终小巧，又是本身能够活动；而面前几位妖王要拉入洞天之中的，却是一座根深蒂固，历经几千年不倒的古滇国建筑，单单这废宅能够承受几千年的风雨，其本身就已经是很坚固而不可转移了，却是此时此刻，四位妖王联手，都一时不能成功，还在此消彼长的纠缠之中。

轻声笑了笑，望舒也是开口道：“我看他们几位都是辛苦，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看来那古滇国的废宅，尚有些神异之处，以几位妖王加起来，四五千年的修为，都不能撼动了它，着实不凡。师父，熊道长，还请你们后退些许，待我出手一助！”

嘉月在一旁却是很有些鄙夷地看了看望舒，轻声道：“区区小事，何必大费周章，劳动师父和熊道长挪动脚步？你且看好了！”

说着话，嘉月自己朝前走了两步，始终是嘴上逞强，也不敢冒犯前辈，到得确定不会影响到灵均老道他们，嘉月才一眼看向那虚空之中若隐若现的废宅，嘴唇轻启，喝道：“进来！”

顷刻间，那废宅由虚转实，一时稳稳落在偌大的空地之上，看其稳固模样，似乎从一开始就一直矗立在此处，根本不曾移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