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从今娇娃归何处（3）

望舒只当是自己的发问太过唐突，始终这一件事情对于九尾狐狸来说，绝不是什么能够带着笑容回忆的往事，却是大劫之中，一切有情众生都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有些是商周两军阵前的炮灰，懵懵懂懂就失去了生命；有些则是大能者掌握之中的棋子，一步一步朝着既定的宿命滑落。至于九尾狐狸，则是更为凄惨的那一种，乃是弃子一般，不但事后在棋盘上留不下丝毫痕迹，就连自身的存在都要被彻底抹杀的那种。

只是不久之后，中原，或者说整个天下即将面临的这一场浩劫，与三千年前的封神之战，颇有些相类同的地方。或许论其浩劫波及的程度，即将来临的这一次大劫比不上连混元大罗圣人都被拉下水的封神之战，可两者之间的本质相似，能够多了解一些封神战中之事，对于今后的打算和举动，都是有益处的。

而在这之前，望舒已经从自己与九尾狐狸的对话之中，感觉到她的身不由己，却是有些事情，就算自己发问，她也不一定能够回答，自己要问，只能问与她息息相关的那一部分，虽是有窥测对方私事的嫌疑，也不得不勉强开口。

感受到虚空凝滞一瞬，望舒几乎就要开口道歉，一时却是听闻得周遭的虚空颤动，传出九尾狐狸的声音道：“帝辛他……其实也并非十恶不赦之辈……大商灭国，也是混元大罗圣人暗中下手罢了……”

望舒没有说话，静静等着九尾狐狸继续说下去。三千年前的事情，在现在的人眼中，只留有一个着实刻板的映像，纣王的昏庸荒**，妲己或者说九尾狐狸的残忍狠毒，王的隐忍和智慧，武王的勇敢和果决……一切种种，将三千年前那一段真实的历史变成了平面的映像，却是很多传说背后的事情，除了亲历者之外，别人是再也不晓得的。

九尾狐狸轻叹一声，继续道：“要说治武功，帝辛也算得上是上乘，道门传说之事，其实很有后人对其定调和批判的意思。作为大商的陛下，一国之君，帝辛怎会不识得人道始祖，地母神祈？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类，又怎会用那等话语亵渎女娲氏？归根到底，一切不过是多方角力，无论是我还是帝辛，都不过是天道之下的棋子而已……”

望舒听到这里，一时有些好奇，却是当年在女娲陵中，他可是亲眼看见帝辛在女娲氏神仙面前写下**诗，亵渎神祈的，女娲氏所表现出来的愤怒，似乎也不是作伪，一切都是真实。可按照现在九尾狐狸的说法，当时的帝辛并不是那样荒**无知的人物，却是一时叫望舒很有些疑惑，继续倾听。

九尾狐狸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时间也是难以自拔，很是有些情绪激动地说道：“三千年前，浩劫将至，不单凡俗有难，就是元始天尊座下十二金仙亦有杀劫在身。天地间因果纠缠，到得难解难分之时，斯世就要重归混沌，破灭一切万物。混元大罗圣人虽为天道，却也还有人形化身，不忍诸神与万民一并消弭，故而决定出手打翻棋盘，提前引发一众劫数，册封周天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以此实现人道统天，却是以万民苍生之心，替代无情不忍的天心……”

说话间，九尾狐狸的声音又是低沉下去，周遭的一应虚空震动，都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无规律的状态，一时叫望舒难以听清后面的部分，甚至还觉得元神都被这种虚空震动所动摇，心中顿时有些迷糊和烦闷，便也晓得这一部分，也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

不过单纯靠着九尾狐狸的说法，望舒就已经能够理解很大一部分东西，原不是他智慧过人，能够理解混元大罗圣人的想法，而是浩劫临头，提前引发一部分劫数，搅乱人道，另立规矩的作法，他两百年前才刚刚看见一次，乃是中原道门破灭李唐气数，暗中败坏李唐法统，以此使得李唐提前衰落，新朝火宋提前建成，与当年殷商时期，一众圣人们的做法，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却是一般无二的道理。

只是中原道门的举动，因着上主的干涉而不曾尽得全功，李唐虽是早早陷入混乱，却也因为马嵬坡之变中的些许变数，得以继续延续许久，并没有像是道门所期望的那样，百年之内就叫李唐灰飞烟灭。纵是当时有陈老道这样的天仙坐镇，道门还是不足以与上主一时抗衡，被其力挽狂澜，扭转了些许事情，故而到得如今，劫数的阴云并没有衰减多少。

而三千年前，败坏商纣气数的大事，却是由地母神祈女娲氏领头，三清天尊参与其中，西方二圣也趁机推动变化，渡走三千红尘客，一时诸位混元大罗圣人都是齐心协力，六位连同出手，天地都能改易，比起中原道门或是上主的操作，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却是生生叫商纣十数年而亡国，扶植起武王建立大周。

而在封神战中，各方势力也不是完全齐心，却是阐教门下要渡劫，截教门下要出气，西方教要渡走未来佛门的诸多神佛，女娲氏则是恼火于纣王帝辛对祂的无礼，目的不尽相同，诸位圣人们的举动也就有些差异，才有之后广成子三谒碧游宫，通天教主下届摆下诛仙阵，随后更是九曲黄河阵中十二金仙落难，四位圣人联手攻破万仙阵，阐截二教一并衰败，道德天尊化身老子衍化佛道两家的诸多传说。

归根到底，象征着历劫渡人的灵宝天尊，斩出本身就是天数浩劫的通天教主，与四位混元大罗圣人做过一场，就是为了完满这一次的天数，在消弭浩劫的同时，以通天教主座下万仙作为牺牲品，立下封神榜，点化周天众神，以人道之神取代天生古神，从而实现人道统天，令天数偏向人族。

这等“打翻棋盘”的动作，六位混元大罗圣人做来因果不沾，烟尘不起，无形之中就消弭了一场塌天大祸，避免了这一次天地轮回的终结，却是九尾狐狸和帝辛，的确只是其中两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一时间，望舒也是思虑万千，感慨非常，又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前辈能够从混元大罗圣人手下走脱真灵，可谓不凡，却不知以前辈的见识，天地之间，除开混元大罗圣人，还有人能够以一己之身，对抗天道运转么？”

九尾狐狸正沉浸在回忆之中，一时听闻得望舒问出这样一句，也是愣了一愣，随口说道：“除开混元大罗圣人，天地间在没有人能够对抗天数运转。纵是四御五老，高过一切众神，掌握一部分天道运转，也不能以自身对抗自身，是因为他们尚且有情，不斩执念自身，做不到混元大罗圣人那般，自我审视，不受一切外物影响……你这么问，有什么缘故么？”

望舒原本是想起了上主之前的一切作为，隐约觉得他的举动之中，似乎很有些类似于混元大罗圣人的东西，只是单纯从力量的层次上来看，似乎上主还到不了那样的高度，并非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受任何牵制，举动还算是合乎常理，才叫望舒有些疑惑，一时问出。

听得九尾狐狸这么说，望舒一时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思考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却是他先前已经向天照大御神透露了上主的存在，此刻说给九尾狐狸知晓，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一时间，望舒就将这三百年中，从上主突然冒出，做下一切种种，一一说给九尾狐狸知道，末了又是自身模仿出上主的气息，说道：“前辈恐怕是是当今天下，经验见识最为丰富的一位，又是见过混元大罗圣人真身的，还请看看这一位的来路与跟脚……”

九尾狐狸此刻万念升腾，从望舒的讲述之中隐约知道了中原道门的打算，却是在蛮荒南诏传播道统，开辟福地洞天的举动，实在是太过离奇而吃力不讨好了一些，若是道门众人没有发昏，那么此事便也只有一个可能，却是叫她有些惊讶，一时不防着望舒模拟出上主的气息。

到得上主的气息出现在神殿之中，九尾狐狸才一时惊叫一声，已经是来不及阻止，就见望舒体表，一层元神气息变化模仿出来的上主，一时间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整个人像是一团烂泥一般，将望舒裹在薄薄一层气息内部，叫他一时五感封闭，心中大骇，奋力挣扎，又是无计可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元神力量，只不过是气息上类似于上主，竟然都能引动他的意识，要借着这股气息之间的联系降临当场。

九尾狐狸也不曾想到这等变化，一时间被吓得精神都是混乱，又是想要从神殿之中抽走自己的精神意志，却发现周围的虚空状态已经发生了改变，将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困在神殿之中，再也逃脱不得。心中大骇之下，九尾狐狸一时晓得了望舒模拟出这人的身份，却是因为虚空已经被上主掌握，叫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九尾狐狸就看见覆盖在望舒身上的，那一层灰蒙蒙的人影，朝着隐藏在虚空之中的，自己的意志所在之处看来，一时便觉的自己的心智像是分裂无穷了一般，每一个念头都产生了独立自我的想法，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这股来自于莫名之处的力量，甚至要顺着因果联系，弥漫到被镇压在扶桑天地法理之中的本尊身上，将其彻底摧毁，却是叫九尾狐狸惊讶不已，很有一种当年面对女娲氏时候的无力之感，一时本能爆发，生生舍弃了自己降临在神殿之中的那部分意志，堪堪逃离。

遥远的中原内地某处，上主收回看向东面的眼光，轻叹一身，原地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