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司掌天厉及五残(2)
再接下来的几天里,望舒每天都能在这玉虚宫的玉石广场之上听到一番高论,或是某些经的解释,或是某些神通的改良,甚至某些,根本就是民间传说的演绎,却是因着他来得比较晚,刚好赶上了众人成果集中表现的时候,一切听在他耳中的东西,都是经过一众高人深思熟虑,仔细讨论之后的,不管是什么,至少在其正确性和深度之上,都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些成果,有些望舒若有所悟,有些则是懵懵懂懂,有些彻底没有感觉,有些甚至是完全听不懂。华夏明流传几千年,语言字也曾发生过许多变化,某些修行年限太长的高人,刚好赶上了语言变革的时候,其所说的话语习惯,甚至可以追溯到一两千年之前,却是比起寻常的“之乎者也”,更为晦涩难懂。
就说上古流传下来的诗,既有“诗三百,思无邪”的《诗经》之中,类似“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一类的大白话,也有灵均老道随时搁在嘴里,念念叨叨的“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之流,每个字望舒都认识,每两个放在一起就叫他头大的拗口章。
因着这等缘故,一众高人在相互交流之时其实还是颇为有些困难,却是除非委蛇那样几千年的大妖站在这里,否则就是昆仑的几位祖师,都有些许听不懂方言言的时候,着实困难。而因着上古流传下来,最为接近圣人道统的经,都是用这种复杂字写记录,望舒连着好几天都是听得一头雾水,想问又是不敢打搅赵老道等人,只得事后咨询,却是已经错失了机缘。
好在那等两三千年前的经残篇,因着字过于晦涩,加上时光冲刷,倒是理所应该地失传了许多,留下来的部分并没有多少,在众人的讨论之中出现的比例还不是很大,望舒还是能够听懂许多东西,倒也不是影响特别大。
而在这几日之中,对望舒触动最大的便是一位来自逍遥山福地的女道长,却是她以西王母为出发点,与众人讨论的神性和神格的衍生与发展,将西王母、瑶池金母以及泰山的梨山老母等诸多道门女仙形象联系起来,着重以西方乃是庚金之气汇聚之地,西王母执掌天下阴气的同时,作为西方之主,也该执掌着五行之中的金,便是瑶池金母称号的来源。
在这位女道长的讲述中,却是将一众古神真仙概念化,舍弃他们人格化的一部分,将其彻底视为天地法理,通过阐述法理本身的分化和演变,来解释神祈自身的变化和分割,诠释了同样一位神祈,如何以不同的名号,不同的面目和不同的职权出现在上古神话之中,成为道门供奉的真仙。
望舒对这位女道长的理论表示十分赞同,却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自身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这“仙缘”一事上,绝大部分的修行者都比不上他。却是望舒在南诏多年,曾经见过三清天尊降临,也曾见到准提道人显圣,还曾借着女娲陵遗迹的机缘,进入了真实不虚的女娲氏道场之中,随后又是得到释迦摩尼如来帮助,前几天更是受到了西王母的欢迎。
这一切的经历,使得望舒在对神祈本身的理解上,已经超过了部分修士,却是众人还在纸上谈兵,商讨理论的时候,望舒已经与这些神祈有过几番相见的机缘,自是了解深刻,又是自己也有些许想法,却是与这位女道长的思路不谋而合,一时间也是得到了不少启发。
另外一方面,望舒也是着实钦佩这位女道长的勇气,却是议论神祈本源,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祈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和侮辱。自开天辟地一来,女仙升仙都是要先拜见西王母,再拜见三清天尊的,这中间若是出了些许纰漏,这升仙一事就会戛然而止,不仅成仙证道的机缘破灭,自身搞不好还有杀身之祸。这女道长敢于论述西王母的神性,本身也是着实勇敢,可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却是对自己的证道机缘毫不在乎。
当然,按照这位女道长自己的理论,若是一切正确,西王母本身的神性也只是天地法理之中的一部分的话,倒是对她没有什么影响,也算得上是对自身理论的一种验证,待得成仙之日,一切自当水落石出,倒也是一种勇气。
道门一众高人,齐聚在这昆仑山中论道乃是百年一次,这百年之间,众人所探究的成果也是十分丰富,却是单单对其成果进行讨论和展现,就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也是显露出一种道门欣欣向荣,正是气数旺盛浓烈的状态。
而其余几位道友的说法,多少也是给望舒提供了些许思路,虽是不曾直接帮着他成就修为上的突破,却也给他指出了不少未来可能的道路,至少叫他有了个明确的目标,对自己也是着实有些好处。
这一日,望舒又如往日一般来到广场之上,却见只有闲元道长与绎心在原来的位置上等他,那赵老道却是不见了身影。望舒原以为赵老道去与其余道友相会去了,也不在意,一时却是听得闲元道长说道:“此番昆仑论道,只剩两日之期。今日,便是赵祖师作为洞天福地之首,对道门这百年来的是非功过做一个盖棺定论的时候,并非道果,却也十分重要,乃是压轴好戏,望舒小子,可要着实仔细才是。”
望舒闻言一愣,想不到这昆仑论道,如今已经是到了倒数第二天,却是明日之后,众人又要各奔东西,自行回转山门修行,下一次这般纯粹地相聚,便又是百年之后,却不知今日在这里的道友,到时候还能剩下多少。而且,赵老道能够为道门百年做一个总结,着实也是叫他心中感到惊讶,却是虽然知道赵老道身份不低,却没有想到他这般厉害,须知凡俗之中,能够做总结的一般都是掌握实权之人,这道门内却也一般,只不知道赵老道会有什么样的说法。
片刻之后,赵老道便也上前敲响了玉鼎,一时对众人说道:“诸位道友,这一次的昆仑论道之期,已经接近尾声。贫道作为王屋山洞天掌教,按照寻常惯例,却是要与诸位理一理我道门这百年来的作为,叫大家心中都有个准数,回去后好对弟子门人说起,也不叫前辈众人的功绩隐没在了时光长河之中。”
众人点头称是,却是这立功、立德、立言三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是着实重要,能够聚在一起,回顾下过去种种,倒也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自然是要慎重对待。一时场中寂静,又听赵老道开口道:“原本按着规矩,这百年内终南山的陈道友已经证道成仙,这总结过往之事,应该是由他来主导。只可惜陈道友飞升在即,正在终南山仔细准备,不曾前来此番盛会,便也由贫道代劳,此为这百年内,第一件大事。”
一众道门高人之中,有很大一一部分已经知道陈老道将要飞升的情况,这下子听得赵老道证实,一时间也是唏嘘,纷纷感叹,倒也没有多少伤感,更多地还是为陈老道感到高兴。因着陈老道的修行,并不曾舍弃肉身,走的是肉身成圣的法门,却是在证道之后,直接成就仙人果位,不受天帝管辖,也不需神溶天道之中,自身意志得以保留,乃是自由自在之身,与南诏诸位国主的证道之途不同,自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听得众人稍稍安静些许,赵老道又是继续说道:“百余年前,我道门曾协助李唐皇帝攻打新罗高句丽一代,借着天子之威,万民人道气数,直接灭了那区区之地的原始教门,传下道门信仰,却也只给了他们阴阳之术,乾坤坎离四卦,叫他们受我天道圣人教化的同时,不至于生出什么异心来。如今新罗气数正盛,可其本身国运已经彻底消亡,终有举国归附我中原的一日,也算是功德圆满,可喜可贺。”
众人听着,尽皆点头微笑,却是这一件事情,是他们这百年来做得最霸气的一件,借着开国皇帝的王道,直接破灭一朝道统,却是寻常时候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不少修士都从中获益,却是修为多少有些增长,对人道的理解也有不少进步。
赵老道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骄傲也满意,着实笑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而一甲子之前,道门也曾降下符诏,敕令散修灵均携弟子前往西南,传播道统。在这一甲子中,灵均不辱使命,殚精竭虑,化西南蛮荒之地为圣人教化之所,归蛮人为一体,传道统于一心,助南诏立国,劝南诏归化,叫那西南之地,重归中原治下,一己之力,恐怖如斯,远远超过我等当日交付给他的任务,却是圆满复命,功成身退,自身成就祖师修为不说,更是为我道门新增三位教宗高人,一举数得,功德无量。虽然今日灵均不曾到来,贫道还是建议诸位,诚心感谢灵均做下的功德,却是我道门这么多年以来,可算得上是最大的一次收获了!”
一时间,广场之上嗡嗡作响,诸多高人纷纷议论不休,倒也真认可灵均老道的作为,却是道门当年只要他去传播道统,他一甲子后却是将整个西南都拉入了道门麾下,其功德无量之处,乃是对众人都有着莫大的好处的,也由不得他们对此多加质疑,自是要诚心诚意感谢。
望舒听到这里,一时哑然,却是不知自己师徒几人,在南诏所做之事,竟是对道门这般重要,叫赵老道都大说特说,一时间也是隐约知道了为何自家师徒几人归来之后,身份与先前大不相同,也是灵均老道担心他们得意忘形,不曾与他们说得分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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