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水波文袄造新成（1）

众人一时回到了三清观中，委蛇和凤鸾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望舒等人没有感觉，他们两个却是害怕得厉害，却是封神大劫之中，有不少妖族大圣都被那位准提道人渡化去了西方，好一点的证得菩萨果位，绝大多数都是沦为了坐骑。

妖族修炼，归根到底也就是求一个正果，其实做了佛门菩萨的坐骑，倒也算是证得正果的一种，也算是求仁得仁。只是寻常妖族，修炼百载千年，早就逍遥惯了，又哪里能忍受那种青灯古佛的日子，又是一应饮食出行都是受到限制，饶是得了正果，还是要叫同族看不起的。

凤鸾还好一些，若是要委蛇三日不吃些血肉进嘴，那还真不如要了他的命去。灵均老道也正是知道这一点，对妖王们俱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虽然知道贪吃贪杀对他们的修行无益，老道也只是循循善诱，尊尊教导，从未直接干涉分毫。尊重是彼此之间的，这也才能使得委蛇这等大妖能够跟灵均老道相处愉快，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事情来。

准提道人降临，特别是灵均老道道破他的身份之后，委蛇真是被吓得不清，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面去，生怕准提道人看中了他，将他渡化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叫他日日念经，顿顿吃素，的确是很恐怖哩！好在准提道人乃是法理化身，此番降临不是为了委蛇，便一眼都没有多看他，却是白白叫他担心了许久。

今日如此惊心动魄之事，却是碰上了嘉月和大师兄传道归来，众人一番惊惶之后，还是十分欢喜，都是围着嘉月嘘寒问暖，破天荒地请她开口说说这段时间遇上的事情，却又是很自然地将大师兄撂在了一边，只当他不存在。

嘉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一张嘴不停，不断地说着此番下山的各种见闻，又是讲述传道过程之中遇见的一切种种。其实他们这次下山，一切事情都有灵均老道事先安排妥当，六诏的诏主一应配合，原本是没有什么只得细细述说的事情的。只是大家与嘉月分隔时间太久，就是望舒和皮罗阁这两个极其厌恶嘉月话多的小子，都是细细倾听，没有出言打断。

凤鸾一早安排族人送来了新鲜的瓜果，众人也是围在一起，边吃边聊。嘉月的嘴实在是厉害非常，说起这寻常传道的事情，都是滔滔不绝，又是将普通百姓的日子说得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在众人没有存心抵抗的情况下，竟是叫她生生说了两个时辰，才将此番见闻说完。

灵均老道看着嘉月已经说无可说，准备将传道的话语都复述一遍，这才打断她的话语，轻声说道：“如此，你们此番传道，却是大有收获了。功德无量，实在是功德无量。”

嘉月得了师父的夸奖，自然是十分得意，倒也知道谦虚，只是说道：“此番下山，弟子不过是将道门的种子播撒在了六诏百姓之中，并未有太大的成就。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实在是惭愧。”

灵均老道点点头，说道：“只是播撒种子，倒也是十分不易了。六诏百姓得闻道德箴言，自会有了向道之心，已是十分难得。你我此番前来西南传道，时至今日，总算是有了些许成果。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众弟子还要继续努力才是。”

众人俱是点头称是，直到现在，嘉月才得以空出嘴来，向灵均老道问道：“师父，方才山下那尊神像，似乎是准提道人的法理凝聚哩！难不成他也降临了此处？”

灵均老道点点头，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嘉月和大师兄知道，随后说道：“你们别小看了这区区西南之地，其牵涉之众，因果之大，实在是非比寻常。早年有佛门观音现身，随后更有我道门三清天尊降临，到得如今，连那准提道人也出现在了此地。六诏乃是西南重中之重，我等脚下这山脉又是六诏之源头，气运凝聚之处。”

望舒闻言，恍然大悟道：“难怪那准提道人要上山来，三清天尊要拦着他哩！”

灵均老道点了点头，说道：“这山脉乃是六诏气运所在，看整个西南，三位妖王都出在此处便可见一斑了。若是准提道人上得山来，佛道两家便得以分庭抗礼，百载千年之后，花落谁家，犹未可知。还好三清天尊出手，将那准提道人拦在了山下，又是那位也显化作了道门之身，影响倒是不大。”

望舒又是问道：“若如此，岂不是佛家在西南一带，永无出头之日了么？”说着话，望舒看向了皮罗阁，却见他也是神色复杂，低头看向了胸口的佛指骨舍利。

灵均老道摇了摇头，说道：“天数流转，自有变化。道门入西南，乃是定数，佛门大兴，也是不可改易的局面。如今时机未至，准提道人想要抢占先机，才会被三清天尊拦住。百余年后，气机变化，佛门自有大兴之时。”

众人俱是一愣，却是没想到佛门竟还有在西南大兴的时候，一时都是看向了灵均老道。也别是委蛇和凤鸾两人，更是紧张得不行，却是生怕佛家大兴之后，对他们会有不利。

灵均老道看着众人这般样子，一时哈哈大笑，说道：“你们怎么怕成这般样子？那佛家也是劝人向善，叫人学好，慈悲为怀的。正如道门进入西南一般，佛门大兴，也是定数。只是个中如何运转，却是在世之人的手段。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纵是天机定数，也要看你我如何运转。”

说道这里，灵均老道朝着外面看去，目光穿过了山石树木，落在准提道人的法理神像之上，一时叹气道：“准提道人似道是佛，今日显化道门之身，已然是退让了一步，故而三清天尊也是礼尚往来，后退一步，叫他在山脚之下立下传承罢了。”

听闻此话，众人都是一时想起了正在修建的巡山土主庙，却是供奉的也是南诏先祖细奴逻额道门山神之身，与那垅玗图山上的本主庙却是不同，一个是拜祖先，一个是拜山神，不可同日而语。如此说来，倒是灵均老道算计精密，无论是准提道人也好，南诏先祖也罢，在这山上，都是供奉着道门之身，却是道门独占了这一片的气运所在。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灵均老道之前的各种算计，各种考量，之前一切难以理解之处，尽皆得到了解释，却是老道一切准备，根本不是为了打压其余教派，只是为了独占这一条山脉的气数，以此保障道门长存而已。而一旦在气运之上站稳了脚跟，今后无论佛门大兴也好，南诏剧变也罢，道门都能在西南一带长存，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望舒等人原本就是修行道法的，对这些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一些，只是没有灵均老道这般的道行，许多事情算计不甚清楚。委蛇和凤鸾则是一时对灵均老道的周详考虑感到惊讶，愈发知道道门的神通所在，更是一心一意追随灵均老道，再没有了什么别的心思，对于准提道人为代表的一众佛门兴盛也不再担忧，却是知道灵均老道算无遗策，定然有了办法。

看着众人这般，灵均老道又是缓缓说道：“无论佛门也好，道家也罢，都不可能全盘占领西南一带。百姓只能信仰一个教派，本身就是对百姓自有的限制，就算他们信了，也不是真心实意地相信。只有民智开启，百姓们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选择而信仰，才是教派大兴的关键。”

说着话，老道又是转头看向了委蛇和凤鸾，说道：“两位道友也不必觉得惊慌，却是无论道家也好，佛门也罢，都该知道两位道友与此山中气数相合，断不会有所为难。他日若是道门不如佛家，两位也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

这一番话真真说到了委蛇和凤鸾的心坎里，又是叫他们好生感动。原本他俩为了求法证道，已然下了决心，一意追随灵均老道就是，这下却是听见灵均老道许诺，若是他日道门式微，两人可以自由选择，却是叫他们安心了许多。

众人其实都是知道，这天下没有万古不灭的王朝，也没有永世不朽的教派。佛门在历史之上，曾经经历过几起几落，道家也是一般。灵均老道暗通天数，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人力抗衡，自然也就不会太过苛责委蛇凤鸾这等数百上千年的大妖，更是给予了他们承诺。

听罢了这些，大家都是心中有了些许感悟。皮罗阁原本打算将自己的佛指骨舍利交给灵均老道处理，却是因为先前准提道人降临之时，他的这颗舍利与三清天尊的玉刀之间起了冲突，只怕今后会有隐患，却是他自己连同整个南诏都已然投身了道门，若是今后再有这般情况，叫他实在有些为难。

灵均老道知道他有这个意思，却不等他说起，就将这一番话语说出，叫他心中有数，又是想起先前两件法宝拼斗落地，也是灵均老道亲自捡起了这枚舍利，亲手交回他的手中，亲口指点他收好，想来自有打算，也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事情说得清楚，又是得闻了一些关于佛道，关于未来，关于气数上的事情，众人心里多少都是有些震撼，不过也是轻松了许多，却是原本懵懂混沌的东西一时变得清晰，自然也就不需百般猜测，忧心忡忡，明白了定数所在，一切自然也就清晰明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