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世间花叶不相伦（4）

茯苓轻身丸并不是什么太过玄妙的丹药，灵均老道一人便能轻易完成。如今有了两位高人相助，自然也是炼制得十分容易，不过一个时辰功夫，乌蛮大祭司便捧着一个小小的玉瓶，欢欢喜喜地下山去了。

第一次见到灵均老道炼丹，凤鸾也是一时受到了很多启发，却是他们妖族甚少有擅长炼丹之辈，寻常药物不过是直接吞食进肚。如今见识了这等手段，一时也是心痒，求着灵均老道指点她些许，却是她自己也想炼丹来服用，增进修为。

至于乌蛮大祭司，倒是对这道门的炼丹之法不是很感兴趣。原本他们巫教之中，就有一个很重要的分支是使用草药，许多也需要熬煮，自是不觉得好奇。归根到底说来，还是人族擅长用火，这才得以发展出远超其余族类地明来。故而炼丹一道，大多数教派都是掌握，也只有妖族接触起来要困难一些。

灵均老道自然是愿意指点凤鸾炼丹，却是因为一来他自己不是那等藏私之人，世间一切道理都愿意与诸位道友分享；而这二来，通过这段时间地朝夕相处，灵均老道也发现凤鸾的确是一个聪颖好学，又是仰慕人道的，已然将她当作了自己的一个弟子一般，自然是倾囊相授。

望舒还是比较担心皮罗阁的情况，不过灵均老道还是好言安慰了他，告诉他皮罗阁其实并不曾受到什么伤害，只是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神通法力，需要静养消化而已，给他的丹药，也只是帮助他改造筋骨，更容易接受神通而已。

说道这里，灵均老道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地疑惑道：“皮罗阁的气运极佳，这点为师是知道的。只是昨日天劫，原是法理交织降下，与三清天尊本质一般。照理来说，天尊断不会干涉天劫才是……这孩子不知跟三清天尊承诺了什么，却是能引动法理，表面上是天尊显化，帮助渡劫，其实却是他用类似宏愿一般的东西，抵消了劫数……”

望舒听到此处，插嘴问道：“若是皮罗阁向三清天尊发下大愿，左不过是保护百姓，辅佐道门一类，本身就是他应该做的，也没什么吧？”

灵均老道摇了摇头，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凡人的誓言可以随便乱说，跟天地道理却是分毫玩笑不得。这大愿一旦发出，就必须完成，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就算要做一件事情，也不一定能够发作宏愿。要知道天地法理是没有变通可言的，一旦立下誓言，一点一滴都不能错的。”

望舒挠了挠头，说道：“那等他醒来之后，还是跟他问清楚地好。否则事情这样含糊过去，总是不太妥当。”

灵均老道点了点头，说道：“也不急，距离皮罗阁接掌南诏王大位，还有个几年。南诏从来都是父死子继，现在的南诏王春秋鼎盛，尚有多年人王之福。”

众人就此不再讨论，也是累了一天一夜，这下着实需要好生休息一番，否则就算是大罗金仙，这样下去，也是难以为继的。

当天夜里，委蛇和阴康又再度造访了三清观，却是妖王的工作效率实在太高，仅仅一个白天，阴康就已经将手下所有的事情尽数交接清楚，一应族人也是分别拜托给了委蛇和凤鸾，已然传了话下去，却是雷厉风行。这一点上，妖族还是比之人族有着极大的优势，出了委蛇这种太懒惰的，其余妖族都是没有拖延的习惯。

阴康此刻到访，也是为了再与灵均老道谈谈此行离开的情况，希望再得到一些指点。也是他虽是千年狐狸，却也一直只是再参野狐禅，六诏之人见得都很少，就更不用说外面的各色人等了。饶是有着神通法力在身，多少心中还是忐忑，若是能得名师指点些许，总是好的。

灵均老道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生将目前的俱是，大唐的情况，各家教派对妖族的态度等等说得十分清楚，更是指点了阴康危难之时的说辞和求救对象，几乎是将自己在道门的人脉尽数介绍给了阴康，又是叫他十分感动。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灵均老道在道门内似乎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却是各处洞天福地，道门分支的掌教仙人他都认识，彼此十分熟悉，一一述说起来就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友一般，几乎要将这些掌教高人的老底都揭开给大家看看，一时也是听得众人满头冷汗，就连望舒等人都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跟这些高人有了来往。

差不多说了两个时辰，灵均老道才将，中原大地上的事情大概讲述清楚，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中原情况大致如此。只是阴康道友此番若是前往扶桑，老道就实在帮不上忙了。人生苦短，岁月如白驹过隙。此番若是不曾来了南诏，老道倒是有心去往扶桑一行。如今这等情况，只怕是难以成行了。”

阴康已然从灵均老道的话语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对他感激不尽，哪里又还敢奢求更多，连忙说道：“道长见识不凡，已经叫我佩服万分了。待得我从扶桑回来，再与道长述说那边的风土人情也是不迟。”

灵均老道点点头，说道：“但愿老道垂垂之身，届时还在，能够听闻阴康道友讲述海外趣闻，也是乐事。”

他这话说得有些伤感，却是颇有自己年事已高，未知生死地萧索意思。只是三位妖王听在耳中，都是不以为意，委蛇更是大声说道：“道长说笑了。我三百年后的劫数，还需要道长指点哩！我就怕阴康这小子去了扶桑，舍不得回来哩！嘉月妹子可是跟我说过，传闻那边狐族昌盛，号称万妖之王，只怕他英雄难过美人关，到时候舍不得离开温柔乡！”

阴康脸上一红，说道：“委蛇大哥这般说，倒显得小弟太不堪了些……”

嘉月更是一时捂着嘴低头，却是知道自己太过好说了一些，委蛇又是个大嘴巴，这种场合说出来，阴康大哥怕不是要恨死自己呢！

灵均老道哈哈一笑，说道：“诸位道友，封神至今，也不过两千余载，当年劫数中人，又有谁存留至今？像委蛇道友这般福泽深厚的，世间少有。老道也不敢奢求天年，只希望能看着望舒他们平安长大，也就是了。”说着话，灵均老道竟是拉起袖口，擦拭起眼角来。原本他身形就是矮小，只不过是神通过人，叫人看着敬仰。这下子显露出软弱一面，倒是叫三位妖王心中都是悲切，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劝慰才好。

好在凤鸾眼睛尖，拉了拉一旁毫无表情的望舒，小声问道：“道长这般感怀，你就不去劝劝？”

望舒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凤鸾，冷冷说道：“你莫管他。师父这等道家高人，哪里还有看不透生死轮回的时候。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他老人家是否年老失智，一心二分了，才会时常有这等举动。”

凤鸾犹自不信，只是看着灵均老道可怜。可是看着看着，她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却是灵均老道虽是擦拭眼角，却是没有一点泪花，眼睛干得想七月艳阳下的沙地一般，一丝水气也是没有的。再看其余两人，嘉月一反常态地闭口不言，无奈看着师父；大师兄则是愈发冷峻，满脸“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地表情，十分诡异。

还不等凤鸾反应过来，灵均老道又是一时放下了袖口，精神饱满地说道：“说起来，老道这里还有些东西，合适赠与阴康道友。希望你此番出行，能够用上些许，也就不枉费老道的一番心意了……”说着话，灵均老道探手进了袖口，不住摸索着什么。

众人俱是一脸呆滞，几近石化，有些反应不过来。阴康更是呆呆伸出手去，接了灵均老道给他的东西过来，连道谢都忘了，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般。

嘉月悄悄拉了拉望舒，说道：“果然天劫过去，师父又这般心性无常起来。人家都说‘三月天，娃娃脸’，可我看来，却是师父变脸要厉害一些呢。”

一旁好久没说话的大师兄竟也开口符合道：“师父向来喜欢诙谐，只是他的诙谐，我等怕是不会懂了……”

望舒想象自己年老之后，自说自话，旁边人一脸尴尬无奈地样子，连连摇头说道：“这种诙谐，我宁死都不要懂得……太丢人了……”

旁边两人俱是点头。却见灵均老道将一枚玉钱放在了阴康手中，说道：“阴康道友，此乃老道随身之物，大小也算是个法宝。你拿着这枚玉钱，日日祭炼，有个百余日就能运转如意，自知玄妙。若是遇上了蛮不讲理的修道之人，你可将这枚玉钱拿与他看，他们一般还是会卖老道一个面子的。”话语之间，却是说得十分郑重。

阴康接过这枚玉钱，仔细端详，却见其不似如今流通之物，不是天圆地方之形，而是一小枚小刀一般，左右对称，古朴大方，手掌一般大小的钱币。这种东西，阴康从来不曾见过，要不是灵均老道说得清楚，他也断然不会认为这是一枚钱币。

众人都是看着这东西好奇，就连望舒等人也是忙着要拿过来看看，却是之前也不曾见过，只觉得这玉钱触手生温，形制又是独特，十分喜欢。

只有委蛇满脸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灵均老道，却见他朝自己挤了挤眼睛，便也不再多说，一同围观那玉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