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月出峨眉照沧海(3)
听得千乘夫人这般说,望舒顿时恍然大悟,却是自己先前其实已经知晓此事,甚至都搬出了月光乃是日光的道理来,却还是没有更深去想,也是不曾在此地生活过,不晓得这里具体的情况如何,一时间闹了个笑话,倒也是无伤大雅。
阴康闻言,也是笑着说道:“扶桑法理,虽然比之中原还有欠缺之处,但正是因着这等欠缺,一众本土神祈的力量展现得毫无保留。阴阳之间的转换,在人间海原与夜之国间表现得十分明显。我不修阴阳之术,望舒你应该是晓得的。”
望舒连连点头,知道此中厉害,却是虽然很久以前,道门就已经清楚日光月光之间的关系,也晓得阴阳转化的道理,可是真实将太阳之力转变为太阴之力,却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扶桑的人间海原和夜之国之间,昼夜颠倒,日月相悖,乃是太阴太阳之力转化的一个典范。自己从天照大御神口中证实身份之后,一直想要开始研究太阴法门的原理,此时却正是最佳时机,通过观察这一种变化,说不定能够有些收获。
见望舒欣然点头,阴康和千乘夫人都是心中欢喜,又见道满十分满足地笑着,自言自语道:“短短数日光景,我便得见三贵子诸神,大江山的妖鬼和夜之国的妖族,更与三百年前先祖的旧交重逢,都是托了望舒仙人的福气啊……嘿嘿,能够在夜之国驻留数日,只怕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有我这样的福气了……”
望舒见道满这般,也是着实感到好笑,却也真切晓得,对于阴阳师来说,这几日的经历可谓是万金难求,经过这么多的事情,验证了这么多的说法,芦屋道满的阴阳术只怕会有一个质的提升,稍稍沉淀就能将阴阳道推及到一个新的高度,或许对于他这样的阴阳师还说,这些体验要比其余任何回报,都叫他心中欢喜吧!
说话间,众人已经着实饮宴一场,酒足饭饱,又是见千乘夫人笑着说道:“两位贵客,我晓得昼夜颠倒,一时难以适应,早已安排族人,准备了妥当的休息之处,若是两位觉得疲惫,可以先行休息,待得夜幕降临,我再来唤醒两位。”
道满微微点头,说道:“这是最好,我一把年纪,实在受不得这等昼夜颠倒的辛苦哩!还是狐族诸位有心,我便却之不恭了!”
望舒则是笑笑,知道道满是识趣避让,给自己和阴康单独的时间,却是到了他们这等程度,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是寻常,哪里会有什么耐不住昼夜颠倒的。一面想着,望舒一面也就笑道:“道满大人好生休息,我却是见了阴康大哥,心中激动难耐,怕是睡不安稳的。这些日子,劳动道满大人陪我餐风露宿,着实也是辛苦,就请夫人好生安排,让道满大人睡个安稳觉吧!”
芦屋道满笑笑,也是点头,又听千乘夫人掩嘴道:“望舒仙人放心,我等一定好生照顾道满大人,一定不会叫他失望的……”说着话,千乘夫人也是媚眼如丝,看向芦屋道满,却是一是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狐族诸多传闻,一时尴尬道:“不用这么麻烦哩,我一个人就行……”
众人都是大笑,也不点破,却是芦屋道满这等鬼见了都害怕的阴阳师,面对以捉弄人见长的狐族还是有些力有不逮,又是在场诸人的修为,个个斗殴不在他之下,叫他许多手段,都难以有效施展,一时被千乘夫人摆了一道,闹得尴尬。
片刻之后,千乘夫人便带着道满前去自己寝室中休息,留下阴康和望舒呆在原地,这才听得阴康长叹了口气,终于能够毫无拘束地说道:“没想到,你的身世竟是这般特殊。徐福乃是大能之人,算无遗策,万事都有道理,自然会有妥善安排。你却要小心些,莫要任人驱使。”
望舒一时神情严肃,也是点头,却是晓得阴康所言不错,以徐福的能力和算计,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做下这么多事情,带自己下界也好,开辟扶桑也罢,背后肯定隐含着十分深刻的考虑。虽然现在的望舒是血肉之躯,真实不虚的凡人之属,可是在徐福那个年代,望舒他们却还都是古神,就怕徐福算计劫数之时,只将他们当作了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一切只为人间谋划,暗含了对他不利的意思,便是不美。
以阴康的经历和见识,何尝不能发现自望舒到达扶桑之后,似乎一切都顺利得有些过头,无论是三大阴阳师的迎接,还是三贵子神祈的帮助,都是凡人一辈子想不到的际遇,却叫他短短几日间尽数遇上,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安排,阴康和望舒都是不能相信,晓得这背后一定还有某些他们尚不曾发现和知晓的缘由,一步一步,领着望舒朝某个方向走去。
对于阴康来说,他不认识什么上古神祈,一应西王母东王公,泰山府君和月御望舒,都是与他无关,他真正认识的,牵挂的,担心的,是那个三百年前,跟着灵均老道一起来到南诏的凡人修士望舒,真正愿意相助的,也是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若是人间劫数,真要靠着徐福算计望舒他们才能渡过,对于阴康来说,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望舒自己对此也是十分明白,两人之间的心思已经不需要通过语言来传递,倒也是心态极好,想得很宽,暗道徐福乃是大能仙人,心思原不是自己所能揣摩的,左右一切都有道理,自己便坦然对待,也就是了。
心里想着,望舒又是开口道:“阴康大哥,我与道满大人在之前,得到了有关藤原京的些许传说,传闻那座都城之下,埋藏着徐福仙师的古坟。你对扶桑比我了解,却不知有没有听说过这等传闻?”
阴康想了想,说道:“所谓藤原京,乃是圣德太子一朝的都城,在我来之前,扶桑的国都就已经迁移到了平城京,却不曾听说过有关藤原京的诸多秘闻。不过这些事情,我不晓得,老祖宗肯定是知晓不少的。你且不要着急,待我寻个机会,沟通先祖,若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咦?”
望舒听着阴康这么说,原本还有些失望,骤然听得他疑惑一声,便连忙追问道:“阴康大哥,你想起来什么了么?”
阴康很有些疑惑不定的意思,说道:“我光顾着想藤原京了,忽略了你话语中的某些东西。藤原京下埋藏的,所谓‘古坟’的说法,是你自己的话语,还是在那消息之中,说的就是‘古坟’?”
望舒有着绝对的记忆,一时仔细回想,便说道:“‘古坟’二字,乃是服部节诚大人亲口所说,因他说的的倭语,我说的是汉话,或许表述不甚准确。不过倭语与汉话之间,语音和语义都有很大的关联,若是他说的也是汉话,十有八九也是要用‘古坟’二字来表述的。却是这个词语,在扶桑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阴康微微点头,思忖着说道:“藤原京的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扶桑人道的起源之处,乃是整个扶桑,最为古老的一座都城。圣德太子一朝,在扶桑兴起了诸多改革,可谓是改天换地,却是在那之前,整个扶桑之上,曾经有一段时间,修建有无法计数的诸多‘古坟’。这些古坟,从神武天皇时代开始,一直到圣德太子时代,延绵不绝,很是奇特,却是在我们中原,很少会出现这样独特的丧葬习惯。我先前没有想到这一节,这会儿才有些回过味来,却是徐福的‘古坟’。与这些遍布扶桑的古坟之间,或许有着某种关联,也说不定。”
望舒听得这般,一时也是心中一动,说道:“所谓‘事死如事生’,死亡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最后一件大事。对待死亡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映射着生者之前的思想,若是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徐福在扶桑‘存在’的时间,只怕就能够往前推到神武天皇时代了。只是我与天照大御神相见之时,她们一众自然神祈都不知道徐福的存在,却不晓得徐福先师是以何等手段,瞒过了他们。”
阴康想了想,说道:“扶桑的一众神祈,虽然是秉承一方天地开辟的气数所生,本身也象征着一部分法理,但是其始终只是岛国之神,比不上中原那般,却是没有混元大罗圣人一般的全知全能,许多事情,他们或许没有关注,也就没有了解。加上一众扶桑神祈没有受到天道约束,千余年间人性已经有超过神性的驱使,本身的情绪在一定情况下,也会影响到他们的判断。如论如何,此事都应该以眼见为实,待得你真的看见了一切,也就自然知晓了一切。”
望舒闻言点头,知道阴康这些话着实在理,却是他先前见到天照大御神的时候,已经很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的确确是法理神祈,可力量层次上比起三清天尊的法理之身来,还是显得薄弱,自是做不到无所不知,甚至其本身都还在苦海之中沉沦,不曾超脱,若是有所遗漏之处,也是十分正常,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一时间,望舒和阴康两人坐在狐族大殿之中,饮酒说话,倒也享受了一番三百年来少有的轻松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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