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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目似丹砂一点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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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凤伽异被吓了浑身一个哆嗦,无他,多年前蕊姬闯入南诏王宫的时候,也是这般气势。那一日,阁罗凤和凤伽异两个大男人,被蕊姬一个“弱女子”耍的团团乱转,差点成了蕊姬的裙下之臣,那种屈辱和恐惧,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不过定睛一看,凤伽异也就一时放心下来,不仅仅是为面前的情况放心,甚至是为整个西南的战局放心。打头的那个胖子,正是凤伽异认识的委蛇,乃是西南三大妖王之首,巫教上千年的自然神祈;旁边那眼珠子滴溜乱转的少年,正是委蛇的兄弟狸;至于那位相貌稍显普通,整个人却隐隐透出一股叫人安心气质的,恐怕就是另外的一位妖王,皮罗阁时代从火海中救出过诸多百姓的凤鸾。

这三人在场,就等于是西南巫教的所有自然神降临,有他们坐镇,这天底下就几乎没有值得蒙氏担心的事情了。更何况,跟在三人身后的,还有从皮罗阁时代起就一直相助蒙家,神通广大已经成为一种神话概念的望舒!

众人齐聚,委蛇却是不管凤伽异脸上的欢喜和轻松,直接快步上前,大马金刀地在一位大臣刚刚给他让出来的椅子上做好,伸手一拍桌子,震得众人屁股都离开了板凳一瞬间,低声怒道:“无关人等,可以退下了!老子与凤伽异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这偏殿内便有一半武大臣自行退下,最后一个还乖乖把大门关上,不叫外面的人轻易听见了偏殿之内的事情。随后,凤伽异招了招手,自有内侍奉上诸多兽皮软椅,请望舒等人在委蛇身边落座,又是端上茶水点心,接着这内侍也无声退下。

此时此刻,偏殿之中,便只剩下凤伽异和几名肱骨大臣,还有刚刚到来的委蛇一众,竟是不见任何一名巫教的祭司毕摩。照理来说,这国之大事,巫教的祭司毕摩还是要参与些许,无论是单纯地听政还是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桌子上总是应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的。如今不见祭司毕摩,委蛇心里也有稍稍有了些明悟,一时朝着凤伽异看去。

凤伽异被委蛇黄澄澄的大眼睛看得发毛,想起传说中大蛇吃人之前,便是先用这黄眸竖眼将人死死叮嘱,定在当场,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吞吃。这下被委蛇盯着,凤伽异也是有些害怕,一时陪笑道:“委蛇大仙亲临,凤伽异竟是不知,有罪,有罪!还请委蛇大仙宽宏大量!”

委蛇依旧盯着凤伽异不动,伸出细长分叉的舌头,裹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将其连杯子带茶水送入腹中,一副吓人模样,好半天才低沉道:“老子两个月前,就给你南诏王宫中降下了神谕,教你们静候时机,莫要着急出手。果然是英雄人物,端的不凡,竟是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凤伽异闻言神情一苦,好半天才小心回答道:“委蛇大仙降下的神谕,我也有所耳闻。只是这些年来,我甚少回到太和城中,父亲他却是……唉!几位大仙,望舒道长!这可叫我怎么说才好?”

望舒听凤伽异呼唤自己,便也轻咳两声,好生问他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十几年前,阁罗凤曾与我师父有些误会,不愿意听从我师父的指点,倒也情有可原;可委蛇大哥是你南诏几千年的尊神,如今巫教正是如日当空的时候,怎会连他说话都没用了?”

凤伽异叹了口气,也不知从何说起,仔细组织了语言,这才缓缓道:“如今的南诏,只怕是道长也好,大仙也罢,都不能动摇父亲的心思了!道长可还记得,当年我曾与道长说起,吐蕃赤松德赞打算兴密宗,灭苯教之事?”

望舒微微点头,暗道此事莫不是与吐蕃的总教轮替有关?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一旁的委蛇又是一拍桌子,怒道:“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别婆婆妈妈地卖关子!难不成是那吐蕃大德,莲花生大师降临了南诏,给你爹撑腰么?”

凤伽异浑身一颤,连忙说道:“委蛇大仙,稍安勿躁。莲花生大师自然是没有降临南诏的,否则以灵均道长的神通,不可能不知晓。这十几年来,赤松德赞在莲花生大师的帮助之下,真真已经扭转了吐蕃的百姓信仰,将苯教的一众大德驱逐了出去,整个吐蕃已经该信了密宗法门,再无人敢提起苯教一句。”

说话间,凤伽异也是小心抬头看了看望舒,见他神情如常,这才敢继续说道:“要说那位莲花生大师,倒也真是不世出的大能。进入吐蕃之后,莲花生大师曾与苯教诸多大德斗法,尽皆取胜,一路东进,号称**平邪魔。几个月前,莲花生大师也曾到达了南诏与吐蕃的边境,久久凝望,始终不曾跨越一步,想来也是灵均道长神通广大,震慑了密宗大能罢!”

望舒微微点头,此事他一早便也知晓。当年凤伽异将这消息告诉他,他便向灵均老道和陈老道询问了细节,从陈老道充满了狂妄的语言中,知道西南的法理天堑牢不可破,纵是莲花生大师也难以逾越分毫。只是这样一来,确实叫望舒心中愈发疑惑起来,那吐蕃既然没有大德修士降临,阁罗凤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妄图撇开大教,自行举动?谁给他的勇气?

凤伽异也知道望舒疑惑在此,便继续解释道:“莲花生大师虽是不曾降临,他的威名却也传遍了整个南诏。吐蕃来的使节,几番说起莲花生大师的厉害,竟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父亲他心中起了与赤松德赞一般的心思,想要将整个南诏的信仰收归自己掌控之下,将密宗立为国教,贬斥其余教门为……为……”

委蛇听得心烦,又是面露狰狞,一时低吼道:“为什么?”

凤伽异小心看了看众人,这才叹气道:“为异端邪教!”

此言一出,委蛇等人都是愣了一愣,却是不曾想到,那阁罗凤真有这等魄力,敢做这样的事情!当年灵均老道与他有些误会,原本也的确是老道算计不周,贻误了他,可就算是这般,也不至于叫阁罗凤就起了舍弃道门的心思去!凡人不懂,委蛇他们是晓得的,无论是苯教也好,密宗也罢,若是真与道门对上,只怕都讨不了好去!中原道门的神通威能,原不是佛门分支所能一力抵抗的!

要知道,佛门起源,也不过是准提道人和接引道人两位混元大罗圣人撑腰,如今这两位还已经数千年不曾出世;道门的背后,可是有着三清天尊,甚至是地母神祈的支持,就算是圣人博弈,也该是道门占优才是。密宗也好,苯教也罢,都只是佛门之中脱形而出的两个分支,若是千余年前,苯教势力最强的时候,道门或许还要让它几分,可事到如今,就是两教联手,只怕也不是陈老道及其麾下一众祖师教宗的对手!

委蛇惊疑之际,望舒却是缓缓开口道:“异端邪教之说,实在是有些过了。不过这大教法统,从来是在民心而不在君王。阁罗凤若想立密宗为国教,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就连莲花生大师本人,都不能降临南诏之中,其余密宗修士,自然也是无法出手帮忙。以南诏和李唐之间的国力差距,要想取胜,离了修士的帮助,只怕万难。阁罗凤不是个糊涂人,怎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凤伽异长叹一声,眼中泪光流转,一时哽咽道:“望舒道长,你是长生不死的神仙,哪里晓得凡人生老病死的恐怖!父亲他到今年,已经是六十七岁高龄,人老执着,观念愈发偏颇!当年他向灵均道长问道之后,曾与我几番抱怨,我虽是苦苦相劝,却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分毫,竟是从那时其,父亲心中已经起了‘求人不如靠自己’的心思,想要舍弃大教,自寻出路了!”

说话间,附加语的神情愈发哀痛起来,继续道:“此番与李唐相争,南诏和吐蕃原是落在下风的,有听说李唐国主,一早便降下了手诏,发榜着急天下有识之士,大能异人,共计百余位,朝着我南诏开拔而来。我明知无法对抗,却依旧不能说服父亲,只听他不住念叨,直说只要熬过这一次,南诏的气数便会蒸蒸日上。过不得几十年,待我坐上国主之位时,吐蕃的高人自能降临南诏,代替巫教、道门,成为南诏的新守护者……”

望舒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一动,暗道那莲花生大师果然是大德高人,竟是已经看出这法理天堑维持的时日无多。这法理天堑,乃是开元二十六年,火烧松明楼之前几个月布置下的,到如今已有四十一载,距离一甲子的大限,只剩二十年不到。若是凤伽异真能对抗宿命,坐上南诏国主之位,那么在他有生之年,还真有可能看见吐蕃修士降临南诏的景象。

沉默片刻,望舒又是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南诏与吐蕃之间的隔阂,还有二十年光景才会消除。你莫说我没提醒你,一年都还有四季变迁,一日也少不了日月交替;二十年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阁罗凤这一次犯牛轴,只怕是要叫南诏应劫了!”

凤伽异闻言长叹,说道:“道长所言极是,我也晓得这等道理,可父亲他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其实从当年灵均道长不愿收他入门,不叫他有先祖父的机缘起,父亲他就一直有些心思。这几年不知怎么了,竟是越活越回去,全然忘了先前种种,只记得自己的得失。我身为人子,该当规劝,又不敢说得太多,也是自己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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