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炉香尽漏声残（5）

众人被灵均老道带着，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来到了深山之中的某处。这里古树遍地，俱是几人环抱的粗壮；鲜花盛开，似乎完全不受秋来庚金之气的影响。倒也真应了一句诗词，叫做“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众人一时出现，四周便顿时混乱一片，却是在那郁郁葱葱的树丛灌木之中，不知躲藏了多少山间小兽，看样子都是有了些许灵智的，见灵均老道等人凭空出现，又是感受到他身上浩渺无穷的道家玄门威压，一时慌乱不已。

凤鸾左右看看，却果然是阴康洞府所在之地，一时对灵均老道也是刮目相看，却是这妖王们的所在洞府，都是经营几百上千年，个中无尽阵法，更有山河改易之处。寻常人莫说是挪移过来，就是寻到此间所在，也是万分困难，又有着极大的风险。

确定了所在，凤鸾也就释放出身上的妖王气息，大声说道：“去告诉阴康大王，就说凤鸾大王和灵均道长来了！”

树林中一阵窸窣，看来众小妖也是认识凤鸾，却也是她乃是山中三位妖王之一，走兽一族虽不归她掌控，一些有灵智的却也知晓她的身份。既然是凤鸾带来的人，中众野兽也就不再慌张，却是不知道道门神通之广大，一味相信自家大王，想着纵是天崩地裂，自家大王也能保得众人万全。·

也是小妖们刚刚平静下来，还未及前去禀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阴康的声音道：“几位道友，请进来罢！”听他那声音，竟是精神都有些不济，再没有了先前那般狐族特有的冷静与淡定。

随着阴康的话语响起，众人便看见眼前似乎一阵扭曲，随后先前的某些灌木植被纷纷消失，露出一条铺着石子的道路，直直向前，不知通往什么地方。与此同时，那些躲在灌木中的野兽小妖也是尽数不见了身影，反倒是有几只半人多高，两脚直立，披着人类衣服的狐狸站在了小路之上，弯腰迎接众人。

众人俱是惊叹，却是这等隔绝空间的手段，绝不是寻常的障眼法那么简单。一般自然之中的动物，大多会利用自己的尿液粪便围出一块由气味标识的区域，作为自己的领地；某些有道行，或是天赋异鼎的动物，比如狐族，则是会在此范围内营造出幻象，又称作“圆光”之处。

但无论是哪一种法门，终究是幻化虚假，难以凝聚真实，欺骗一般地凡人或是动物，叫他们遇上“鬼打墙”一般地情景或许可以，可在灵均老道这些修行人眼中，虚无的东西，并不存在，并不能影响他们。

阴康洞府之外布置的这些东西，却是连望舒等人都看不透，却是并非幻术一类，而是所谓的“结界”之法，隔绝两界虚空，将一方地界从自然界中隔离出去，自成一体。有那道行高深的，甚至可以在结界中随心所欲，改易天地规则，化虚为实，演化无尽真是世界。

嘉月一时感叹，说道：“我曾听说，佛家有‘白二羯磨’之法，聚集众比丘之力，结成‘摄僧’、‘摄衣’和‘摄食’三界，其中又有诸多细分之处，按照所需不同，功效各异，又有各种法门。如今阴康大哥门前这处，可真真是扭转虚实，颠倒乾坤的神通，真不得了……”

大家这一次倒是没有打算凤鸾的话语，却是她平日里太爱说话，为着避免说道绝处，无话可说，故而兴趣驱使，所涉猎的东西十分庞杂。一应民间故事，乡土传闻，各类神话，一切法门，她都有所涉猎，又是博闻强识，时时能拿出来卖弄，有时候还真有些帮助。

几只迎接客人的大狐狸闻言抬头，看了嘉月一眼，努力皱了皱眉头，鼓了鼓喉咙，挤出一声尖锐变形的声音道：“几位，请随我来……”

望辉一愣，问道：“你会说话？”

那狐狸满脸痛苦，又是踟躇片刻，艰难说道：“没有人形，挤压喉管，能说几句，十分艰难……”

望舒一见这般，更是好奇，又是问道：“这狐狸和人的构造不同，语言乃是人类发明，你等并无这身体构造。饶是你挤压喉咙，又怎么能发出人类的声音呢？”

看着那狐狸眼泪都快掉下来，凤鸾连忙拉了一把望舒，说道：“你别为难它了。都是有修为的，谁还能说上几句。你要喜欢听，等它幻化了人性，自叫它跟你说个够，何苦现在逗它。”说着话，凤鸾一转头，看向那脸上露出感激地狐狸，说道：“你快带路罢，我着急去看阴康大哥！”

那狐狸感激非常，犹自挣扎，又是说了一句：“多谢凤鸾大王！”他们狐族最是通晓人性，又是自尊非常，先前望舒向它问话，它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回答。只是真如望舒所言，狐狸和人构造不同，在幻化人形之前，说话十分困难，又是每说出一个字，都要挤压喉管变形，十分难受。要不是凤鸾解围，依着望舒的调皮性子，今天非要叫它说吐了血不可。

狐狸们得了凤鸾的话，也就不再耽搁，当即转身，领着众人朝前走去。这几只狐狸都是山中经年的老狐，生的十分庞大，一条尾巴更是毛茸茸地拖在地上，硕大无比。每走一步，那尾巴便左右摇摆，扫去石子路上的灰尘，倒是这些狐狸十分客气，知晓礼数。

走了片刻，众人渐渐感觉周围热闹起来，耳中听有各种声音嘈杂。可是放眼看去，又是只见林木葱葱，全然不见生灵。阴康这洞府范围，已然与结界无异，个中玄妙之处，不同于寻常所在。望舒等人第一次光临妖王的洞府，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害怕，又是自身道门法术，竟是被压抑了一般，叫他们很不适应。

众人之中，皮罗阁最是好奇，也最是害怕。他先前十几年，都是作为南诏的王子，虽是地位显赫，却也不过是个寻常之人。如今这几个月以来，见了这么多超凡脱俗，不同凡响的事物，自是好奇，却也害怕。也是他自小听过不少妖怪吃人的故事，印象深刻，万难忘怀，如今处于这等环境之下，各种想象纷纷涌入脑海，叫他难以自持。

灵均老道和凤鸾倒是十分淡定，丝毫没有什么异状。凤鸾作为妖王，又是与阴康要好，几百年里往来他这洞府，只怕是有上几万次。加上她自己也是禽族的首领，知道有灵智的妖类一般都是好奇怕人的，现下只怕是躲在四周，观察几人，不敢现身。灵均老道更是道家真人，中原哪位妖王的府邸他没有去过，更是与一众妖王谈笑风生，见识比之望舒等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自是见怪不怪，十分轻松。

几人便这样走了快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走到了石子路的尽头。一眼看去，眼前却是一处砖石木料堆砌起来的宅院，虽是不如人类住宅那般精美细致，却也有些古朴风韵，也是个宜居所在，全然不是望舒等人先前想象的石窟洞穴，阴冷潮湿模样。

为首那只老狐狸转过头来，艰难说道：“大王就在里面，我们不能进去。各位请。”说完，一群狐狸纷纷弯腰示意，随后一哄而散，也是害怕望舒闲着无聊，又问它们什么话语，却是自讨苦吃，不如赶快撤离。

凤鸾来的次数最多，也不拘礼，自顾伸手就是将大门推开，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之间这屋舍之中，进门便是一个铺着石子的庭院。如今庭院正中，阴康正盘腿坐着，一动不动，旁边还有几名尖嘴猴腮的老者，将他围住，亦是盘腿而坐。嘉月眼尖，却是看见这几位老者身后都拖着偌大的尾巴，比先前那几只狐狸还要毛绒，想来也是狐狸化身，道行却是更高。

阴康见众人进来，也不起身，张口说道：“诸位，恕阴康劫数加身，不能起身相迎，还望恕罪。”说话间，竟是一张嘴就有黑烟从口中冒出，就像体内烧着一个火炉一般，十分骇人，又是看着可怜。听他的声音，已然是虚弱无比，又是沙哑至极，能够开口，却是不必先前那些狐狸轻松。

望舒凝神于眼，暗运法门，朝着阴康看去，却是顿时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原来在望舒眼中，此刻的阴康已是笼罩在了一团扭曲的赤红火焰之中，身形眉目都看不清楚，又是有无尽黑烟，从他的四肢七窍各处冒出，每一团黑烟都是一个狰狞扭曲的面庞，看不出是人类还是动物，只是万分恐怖。

嘉月也是看在眼里，一时惊叫道：“阴康大哥，你的劫数怎的来得这般快！照理你千岁之寿未尽，阴火之劫不该来这么早才是！”

凤鸾在一旁却是叹气说道：“唉，妹子，我等妖类的劫数，与你们修士不同。这千年阴火大劫，乃是随心而动，虚空凝聚，无影无形，说来就来的。况且你们修士渡劫，还有个天地法理显化，自能推算时日；我等却是撞大运一般，听天由命，从来没有什么规律的。”

阴康也是艰难说道：“这几日，山间火气莫名浓郁，我心中惶惶难安之际，劫数又是比之寻常大了几分……灵均道长，还请救我一命！”说着话，阴康似是情绪激动，心火愈发炽烈，口齿之中都有细小火焰升起，咬碎在银牙之中。

灵均老道闻言一笑，说道：“不妨事，阴康道友莫要惊慌。这山间火气凝聚，乃是道门亦有一场天火之劫。老道如今前来，就是要助阴康道友扑灭心火，同时度过道门劫数，一举两得！”说着话，灵均老道大袖一挥，一股浓郁葵水之气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