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浪花深处玉沉钩(3)
从来在不同的地方,风俗习惯都不是十分相同,单纯从沐浴一件事情上,都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扶桑作为一个岛国,虽是与中原大陆有很多地方不尽相同,一应的人道发展都还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相对李唐和火宋来说要落后许多,不过单纯在洗澡这一点上,扶桑人的习惯倒也算得上良好,寻常除了芦屋道满这样的奇葩之外,大家都还是比较注重自己身子的洁静的。
因着佛教在扶桑流传的较为广远,影响力也是极大,故而一应的佛教习惯,在扶桑这边都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上的放大和推广。先前望舒在藤原兼通的宴席上,已经领教了茹素这一点,却是清洁自身的习惯,在这边也是十分完备的。
作为一个岛国,扶桑的水资源从来不缺,不过因着其他物资的匮乏,料的问题对一般百姓来说还是很难解决。寻常人单单做饭,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若是想要烧水洗澡,却是太有些奢侈而困难。
好在扶桑地热丰富,火山温泉众多,寻常百姓沐浴,若是住家位置好的,日日都可以享受温泉,用以洁净身躯。只是温泉虽好,却不是处处都有,也受到地理位置的限制,故而百姓们能洗个热水澡,还是比较难得,便也生出了对热水的爱惜和节约心思,寻常共同沐浴一事,十分常见,莫说是同性友人之间,就是夫妻、父女,也都可以,却是与中原的礼法颇有些不同,也算是一个地方特色。
皇大神宫的诸多神官神侍,没见过道满本人的不少,没听过他威名的却是不多,在晓得京极殿的大人召见道满之后,知道他很难推辞,便也一早就给他准备了热水和衣袍,服侍他洁净身躯,好去面见上殿的大人,不至于冲撞了对方。
只不过道满的邋遢和懒惰,在民间传闻之中都是出了名的,众人也都晓得,要请他面见贵人不难,请他洗个澡却是万分危险。故而一众神官商量之后,专门找了一个年轻好欺负的去请道满,虽是自己免得承受道满的愤怒,却忘了这老头对人心的把握十分恐怖,那位年轻神官的诸多不满,尽皆落在道满的眼中,却是导致了他离开之后,神宫之中出了不少怪事。
当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是预料不到的。此时此刻,这位年轻的神官还不知道自己的心灵就要被道满吞噬,依旧强颜欢笑地领着道满和望舒两人来到了客居之处,先招待了望舒在外屋饮茶等候,后领着道满去里屋享用木桶热汤,自己则是暂且退避,原是被道满一个眼神吓坏了心神,迷迷糊糊就远远离开了此处。
看着面前的茶粉热水,精美点心,听着屋内传来的哗啦啦水响,望舒一时间也是心情放松了许多,先前与天照大御神对话之时的震撼和紧张一扫而空,盘踞在脑海之中的诸多疑惑也暂时沉淀,自己冲泡了茶粉,又是用了些点心,静静等待。
听着道满在里屋洗澡的声音,望舒也是起了恶趣味,暗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倒是与那些流连青楼楚馆的公子哥差不多,要是里面洗澡的是个大姑娘,只怕气氛还要旖旎许多。很多事情,望舒自己不感兴趣,并不代表他彻底不懂,自己跟自己玩笑,倒也是放松心情的一种。
两块点心下肚,望舒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又是大声对里屋的道满说道:“道满大人,邀请你见面的那位,到底是何等的来头,竟是能够逼你洗澡,着实也是难得。我看你这副尊容,应该有个几年不曾泡在水里了。”
芦屋道满厌恶沐浴,不过也不至于因此就觉得为难,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理念,此刻也是好生泡在热水之中享受。听闻得望舒这般发问,道满也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出言反驳道:“明明此任天皇登基那年,我曾进宫与安倍晴明斗法,好生洗过一次了!”
望舒闻言,仔细回想了先前听闻的扶桑历史,一时哑然失笑道:“道满大人,自本任天皇登基,至今已有一十五年光景哩!佩服,佩服啊!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哪位贵人邀请你我?”
道满不愿意在洗澡的事情上与望舒多做纠缠,也就不情不愿地说道:“若是说京极殿的贵人,能够与此间诸多神官往来的……大概就是那一位了吧……现任村上天皇的皇女,辅子内亲王殿下……”
望舒闻言一愣,却是他初来乍到,对于扶桑的政局尚未彻底了解,能够记下近些年几位天皇的名号和在位时间,已经是十分困难,道满骤然说起天皇的皇女,却是叫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更不晓得这位所谓的内亲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在皇大神宫召见芦屋道满。
就听得里屋传来一声出水的声音,随即伴随着芦屋道满的感慨道:“难得洗一次澡,若非贵人等候,还可以多享受片刻。”
望舒表示无言,却是原来道满也不是这么讨厌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嘛!寻常那个样子,搞不好完全是因为他懒而已。一面等待着道满开口求助,望舒一面端起面前几乎纯绿色的茶水啜饮一口,倍觉苦涩,连忙塞了一块着实甜腻的点心压一压。
扶桑的服饰礼节,走了与中原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极端,却是因为其在纺织工艺和原材料质量上,实在无法与中原几百位绣娘一年绣一件龙袍的苦功相比,故而开始朝着衣服的繁琐和厚重发展,寻常女子的一套十二单衣,里里外外共有十几件轻纱,饶是纺纱轻薄,也架不住数量众多,每一套十二单,都有将近二三十斤重,莫说是靠自己穿,就是别人帮忙,穿上也难以行走。
而男性的服装,虽然是要比足不出户的女子简单,却也简单不到哪里去,里里外外加起来,一个中年壮硕男子都觉得困难,特别是皇大神宫为芦屋道满准备的,面见天皇贵胄所穿的这一套,望舒进门之时就神念扫过一番,晓得其中厉害,笃定靠道满一个人,只怕是不好自己穿戴。
然而芦屋道满并没有像望舒想象的那般开口求助,而是里屋里一时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声音,随即一时热闹起来,听动静竟像是有十几人忙里忙外一般。一时惊愕,望舒也就恍然,想到芦屋道满掌握着御使式神之术,应该是召唤了式神帮忙,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却是这位大阴阳师,原本就不是喜欢求人的。
片刻之后,芦屋道满一个人清清爽爽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配合着一套繁复厚重的公卿常服,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再加上芦屋道满本人声量高大,就像个衣服架子一般,寻常那些破布在他身上,都能有一种**不羁之感,这会儿华服在身,气质都大大提升,至少在望舒的眼里,面前这个干净的芦屋道满,比起藤原兼通来要顺眼了许多。
道满见望舒的神情,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是对望舒说道:“这群小崽子……花了挺大的心思哩!只是……”
望舒见道满期期艾艾,一反常态的样子,倒也十分理解,原是为道满准备衣服的神官,似乎忘了给他备下发簪,却是叫他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无处收整,看上去还有些不体面。伸手从小乾坤袋中摸出一支桃木枝,望舒递给道满说道:“许多年前,我在西昆仑山上坐关修道,出关时,得到昆仑山祖师赐予诸多法器,这桃木簪便是其中之一。以道满大人和西王母的缘分,本该赠你,还请不要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吧!”
道满听着望舒说笑,稍微有些腼腆地接过了桃木簪,把玩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盘起头发,捏成一个髻子,用簪子将其固定,口中感慨道:“西王母的东西哩!哎呀,这可怎么好意思……仙人赠与法器,我道满怕是扶桑第一人呢……”
望舒笑了笑,也不觉得什么,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多得芦屋道满照顾,虽然寻常两人之间颇有些磨合,不过彼此之间的感情倒也还是真培养出来了一些。这支桃木簪子,乃是从西王母的洞天之中掉出来的桃树枝制成,虽是没有铭刻多少法力在上面,却也颇有些凝神静气,驱魔辟邪的妙处。昆仑山祖师赐予望舒,乃是看重他与西王母的缘分,如今给了道满,也算是十分合适。
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芦屋道满也是神清气爽,弄好头发之后,他便也开口道:“去将那小子叫过来,还要他带路哩!”
此言一出,屋外便有一道淡淡的声音回应,片刻之后就见先前那位年轻的神官嘀嘀咕咕走了过来,却是他之前被道满以眼神吓跑,离开此间之后便不断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直透内心,像是恶魔的呢喃,说着某种听不懂但是叫人心烦的话语,引动内心之中的黑暗。
望舒见此人这般,也是转头看了看道满,想到此处乃是天照大御神神力弥漫之处,就算道满捉弄此人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望舒也就没有多说,而是与道满一道,跟着这位倒霉的年轻神官,朝着神宫建筑群更深处,一个清净偏僻,避人耳目的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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