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纵使晴明无雨色（5）

一听灵均老道这般说，望舒和阴康都是一时警惕起来，却是妖族在三千年前，封神战中，受到了不小的波及，早已是群龙无首，而且是被打得怕了，加上号称“妖族智者”的狐族早已追随九尾狐狸的脚步，千年前就陆续迁去了扶桑，照理来说在如今的中原，应该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妖族统一起来，一体协调才是。

所有有智慧的生灵，其本身都有一种坚持本身自我，不愿意受人支配的意愿。作为人族来说，是因为有混元大罗圣人传下道德箴言，又有三皇五帝在洪荒时代带领人族走出重重困境，才使得人类能够团结一体，尊奉神明或者皇帝。却也因着地域划分，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臣服在同一名君主的麾下，天下大同，不过是儒生心中的一个理想而已。

人族尚且如此，妖族就更不用说，却是人类一族本身，还是同一个物种，拥有同一个起源，始终是一般无二的生灵，还有团结的可能；一众妖族之中，却是山中走兽云中燕，狮虎狼豹一应全，其中甚至还有植物和死物成精的，纷繁无比，各有不同。不同的种族之间，无论是行为习惯还是思维方式，都有着莫大的区别，却是几位妖王站在一起，若非是几百上千年的因果缘分，说不定一见面就要争斗不休，很难维持一个和平状态，更别说是团结起来。

事实上，远的不说，就说南诏的三位妖王，都是在灵均老道师徒几人到达南诏之前，彼此之间各自为政的。委蛇、阴康和凤鸾三位南诏妖王，最初的时候也并不是完全协调一心，顶多也就是做到一个互不干涉，遇上要紧事情偶尔互相帮忙而已，谈不上是团结一心。

直到灵均老道师徒四人到达南诏，建立三清观，沟通三清天尊法理降临，才真正感化了南诏三位妖王，在百余年中帮助他们逐渐舍弃妖族野性，孕育属于自身的道心和人性，才叫他们逐渐有了人类之间的情感，三位团结在了一处，已经是机缘巧合，十分难得。

南诏妖王尚且如此，中原的一众妖族就更不用说，却是他们在中原，受到道门和佛门的双重节制，彼此之间的往来很少，寻常时候既不愿意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几千年来已经成了习惯，近千年来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妖族团结一心的情况，故而道门一众高人在发现这等情况之后，都是十分重视，就连灵均老道，都不得不尽快将望舒和阴康从扶桑召回。

稍微思索，望舒就是开口道：“能够协调天下妖族的大能者，人世间不说完全没有，也绝不会太多。妖族奉女娲氏为尊，女娲氏本身也掌握着招妖幡，若是由祂出面，沟通天下妖族都是不难。然而女娲氏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转化为某种难以触及的存在，除了留下遗迹之外，几乎已经消弭在天地之间，自然不可能是祂。”

吕道长微微点头，知道望舒此刻的思维已经超过了常人，观一叶落而知秋，能够很容易把握到事情的关键，便也不多废话，直接接着他的话头往下道：“望舒所言不错，女娲氏已然不是能够干涉天地的存在，自不可能是它。而除了女娲氏之外，上古诸神之中，倒也还有几位与妖族关系着实密切的，例如楚国祭祀的东皇太一，与皇帝征战的战神蚩尤等等。然而这些古神，都在数千上万年的历史之中，逐渐消弭了存在，却是莫说暗中操纵妖族，就是显露出一丝因果气息，都不可能避过天庭众神的镇压。”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却是如今在场，就是以吕道长和望舒两人的经验记忆最为丰富，对于一众上古秘闻，在没有人知道得要比他俩清楚。既然他们一个个否定了圣人和古神操纵此事的可能，事情的结果和真相便也就呼之欲出，却是当今天下，更道门，甚至是跟人道对抗的大能者，便也只有上主一位，除他之外，实在是再没有谁能够左右这天下的大势。

望舒自然也是晓得这等可能，一时与吕道长相对一眼，便也逸散精神，沟通大道之中的太阴本质，开始以自己的月御权柄，从一个更高的角度来观察此时此刻的世界，希望能够把握其中的情况。

片刻之后，望舒一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怪事！莫说是上主，就是这天下妖族的动向，我都发现不了！以我月御的古神权柄，照理来说足能够遍照大千世界，月华弥漫之处，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我如今已经得回本身权柄和神力，与上古时候也相差无几，竟是把握不住此事丝毫的因果踪迹，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

灵均老道闻言一叹，道：“为师与诸位高人，一早就对此事进行过占卜。道门的占卜之法，或许比不上你的月御权柄那般广大，却也是传承自三皇五帝时候，又得混元大罗圣人指点，直指先天大道，乃是凡人窥视天机的一个窗口。以为师和一众道门高人的实力，纵是不能遍观此事因果，也该有所收获才是，却也如你一般，不曾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叫我等心中惊惧，难以平复。”

望舒点头，转眼间便是万千念头闪过，一时竟是笑出声来道：“欲盖弥彰而已。当今天下，能够避开所有人眼光，避开日月纠察，避开先天占卜的，不就是只有上主一人么？道门占卜之术，穷尽天地道理，只有天地本身，才能跳出这等法门之外！”

吕道长闻言点头，又是说道：“我等自是晓得这等道理，只是就算能够确定是上主在背后兴风作浪，找不到他的踪迹，也是于事无补。天下妖族，平时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可一旦团结起来，却也的确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依他们的千年寿元，一般的修士根本就不是妖族的对手，若是成百上千的妖族聚集起来，只怕左右天下大势，都不是不可能的。”

望舒点头，表示清楚，原是很大一部分妖族，都有吐纳太阴之气修行的习惯，却是望舒作为月御，几千年来所见的妖族着实不少，就算是千年之前，他舍弃一切，化为凡人那会儿，天下的妖族都是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却是一旦妖族彻底暴动起来，以如今道门的势力，只怕还有些棘手。

毕竟，凡人修士，就算修为再高，若不飞升，一般也就千年寿元；当今天下，活得最久的，若是不算被西王母镇压的那几位，便也只有昆仑山五位祖师，也不过是一千五百年的寿数。

一千五百年，对于绝大部分妖族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就算是妖族比人类修行起来要慢很多，可这几千年的经验和记忆却是一股着实强横的力量，再加上大部分妖族的原形本体都要比人类庞大许多，威力着实惊人，以委蛇两千多年的修行为例，若是对付凡人，只怕不需要使用什么法术，只要显化原形本体，原地滚上一圈，就足够灭杀成千上万的凡俗了。

心念至此，望舒突然后背一凉，连忙转头看向灵均老道，说道：“师父，若是天下妖族，都被蛊惑，那么委蛇大哥他们……”

此言一出，阴康都是觉得心底一阵冰凉，连忙转头，却见灵均老道拈须微笑道：“无妨。委蛇道友他们，都在南诏的福地洞天之中，自有法理庇护，不曾被动摇了心智。事实上，所有寄居在福地洞天之内的妖族，都不曾受到此番事件的影响。”

此言一出，望舒和阴康才松了口气，却是关心则乱，刚才望舒着急寻找上主的踪迹，一时不曾留意委蛇他们，随后想起来，才觉得后怕非常。如果连委蛇他们都被蛊惑，参与了某种道门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要叫望舒与他们生死相搏，却不是他所愿意的。

松了口气之后，望舒这才稍稍定下神来，又是问道：“先前师父说，妖族的异动已经有了半年之久。这半年里，中原就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么？”

灵均老道闻言叹气，道：“我等之所以认为一众妖族道友，是受到某位大能者的蛊惑，团结一心，就是因为如今天下太平，毫无波澜。以大部分妖族道友的情况来说，若是聚在一处，难免是要弄出不小的动静来的。能够叫他们这般安定，丝毫不乱，便是有强横的大能者统一协调，坐镇中军，却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怕是着实不小。”

众人都是点头，又是个个神情肃穆。此番事情，绝不是偶然发生的特异之事，而是在千年将尽之时，末法浩劫开端，才出现的变化。寻常的劫数，以道门的底蕴，未尝不能渡过；可一旦牵涉上末法浩劫，纵是古神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是叫众人心中都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几人在此间沉默之时，吕道长忽然一时抬起头来，随即望舒也是轻轻“噫”了一声，还不等其余几人开口，就见整个密室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粗鲁至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元香道姑的师傅，如霜道姑，却是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倨傲，而是满满的惊慌无助，看向众人。

灵均老道的几个徒弟，都不很待见这位如霜道姑，见她闯了进来，真要看吕道长呵斥她无礼，一时就是听见如霜道姑厉鬼一般尖叫道：“道长！我罗浮山洞天，正在被妖物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