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关河空锁祖龙居（1）

望舒闻言一愣，暗道是不是自己的法术出了什么偏差，却是这等环境之下，区区一团记忆投影，哪里能够这般狂妄，以自己的神通手段，若不是还想从她口中问话，怕她跑了，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学学那大能上主，一眼将其看死也就是了。

不过下一个瞬间，望舒就知道了这女子狂妄的仪仗，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周围的黑暗虚空之中，冒出来了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些光芒出现的时候，不过是萤烛之光一般，一经落入眼中，便是骤然变大，内里出现男女身影，一时密密麻麻，怕不是有上千人之多。

暗道一声“不好”，望舒也是双手闪动起了雷光。如果说他先前还不知道这女子的来历的话，现在心中倒也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猜想，却是眼前这些男女，根本就不是各自独立的存在，而是死去多年的怨念凝结而成的鬼物，没有三魂七魄，却又表现出十分高明的灵智，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看得人头皮发满，只感觉周围的温度都一时下降了几分。

若单单是千余名冤魂凝结之物，对于望舒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以他如今的修为，灭杀这些没有太强法术在身的东西实在是太过简单。可是这种没有魂魄，却有灵智，能够自由活动，以一种近似于记忆投影一般的东西，却是不会自然凝结而成，而是受到妖物的驱使，能够驱使千余个这种东西的妖物，只怕本身修为已经接近天仙，却是一时间叫望舒警惕起来。

望舒和芦屋道满，在最开始看见这种东西的时候，因着受到自己常识的影响，望舒想到了上主的记忆投影之身，芦屋道满则是想到了平安京之中的百鬼夜行，都是将这些东西当成了另外的存在。直到此时，看见千余个这种东西出现，望舒才一时恍然大悟，晓得了他们的名字，原是叫作“伥鬼”的；而能够驱使伥鬼的，自然也就是传说之中的虎妖了！

一念通达，望舒心中顿时如闪电划过一般。怪不得先前这女子畏惧道满手中的桃木簪子，原是那簪子乃是从西王母的桃园之中坠落凡尘之物，而看守西王母桃园的，正是一只得道成仙的老虎！寻常凡间虎妖的伥鬼，见识到沾染有西王母老虎气息的物件，自然是本能地觉得畏惧，一时逃窜离开。

而也正是老虎修行成为妖物之后，天然能够御使这种像是记忆和鬼魂的东西，故而一应民间传说之中，都将老虎看作了辟邪之物，寻常一张虎皮，若是放在家中，便能保得家宅不受阴晦之物侵扰，凡俗道士制作拂尘的时候，也很喜欢掺入几根虎须，使得拂尘有着诸多妙用。

而虎妖驱使伥鬼的能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而是受到他们修为的限制，修为越高，所能御使的伥鬼也就越多。老虎吃下人类之后，吞噬其皮肉骨骼，而将一团怨恨之气裹挟在胸腹之中，侵染自身的意念，将其随着粪便排出，以自己腹内的一次“轮回”，诞生出这种完全受自己控制，能够蛊惑人心，骗来更多凡人给自己吃的伥鬼。

就像狐狸可以凭借皮毛的颜色和尾巴的多少来判断修为一样，判断虎妖的修为，也可以看其所能御使的伥鬼多少。刚刚开启灵智的虎妖，所能控制的伥鬼不过是一掌之数，随着时间增长，五百年上雷劫化形之后，虎妖自身有了人的特性，便能御使百余伥鬼。至于面前这千余名伥鬼，望舒表示自己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按照常理推断，怕不是要有两三千年修行的虎妖才能控制住。

妖族修行到两三千年头上，本身就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望舒认识的妖王之中，只有委蛇一人与封神战中得到大罗金仙点化，到如今有两千余载的修行，寻常的妖族要想这般，却是要更苦难一些。

而此刻出现在望舒面前的，这千余名伥鬼的主人虎妖，修为只怕是不在委蛇之下，凶狠还要超过许多，却是伥鬼的形成，并不是一人对应一鬼，寻常五人十人被吃下肚，才有一只伥鬼凭空产生，这虎妖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才有了面前这千余只伥鬼，这么大的杀孽，能够渡过天劫，只怕其修行之功，比起委蛇来，还要厉害些许。

毕竟，委蛇在南诏之时，受南诏巫教崇拜，视百姓为自己的子民，虽然一直叫嚣着要吃掉谁，可真被他吞下肚的人却是着实不多。既是这般，委蛇在面对两千年的劫数上也是吃尽了苦头，却是在扶桑之地，天地法理不全，还能渡过两千年劫数的妖物，修为就有些吓人了。

已经知道事情只怕不好，望舒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慌，毕竟以他如今的修为，委蛇他不是他的对手，纵是对方比委蛇要强，也不至于强得没有边际，始终还有一个极限，他未尝不能一拼。只是除了已经知道的敌人，望舒却是还有些担心，此地既然能够出现一名虎妖，若是还有其他的大妖在，事情就很是棘手和麻烦了。

心念转动，望舒也是单手一捏，原本被他以指决制住的那一名女子伥鬼，在一瞬间就化作了虚无，无论是惨叫还是神魂波动，都是没有发出，却是力量差距太大，生死都被望舒掌握。

一时灭杀了那女子伥鬼，望舒也就骤然转身看向周围，随着他目光所到之处，虚空之中便有丝丝缕缕的电光凭空生成；这些电光本身威力不算太大，可对于伥鬼这样的东西来说却是效果极好，不过几眼扫过，望舒面前的千余名伥鬼便是折损过半，剩下的那些神情惊慌，四下逃走。

不等望舒抬脚去追，远处浓重的黑暗之中便是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随即一只几十丈大小的爪子凭空出现，穿过虚空，一把拍在望舒所站之处。

既然已经晓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只虎妖，望舒自然也是一早就有准备，却是那一只爪子带着凌冽的气息拍下，望舒整个人直接原地消失，随即一道皎洁的刀光，缠绕着两道清之又情的清气随生随灭，狠狠斩落在那一只虎爪之上，伴随着一声金石相击之声，望舒手持三清加持的玉刀从虚空中凸显出来，倒飞出去，口中鲜血喷出，却是那一刀斩下，竟是不曾收获任何效果，反而是虎爪上一股巨力涌动，生生震伤了望舒的内里。

一众伥鬼此时也安静下来，个个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一时朝着虎爪探出的地方汇聚而去，便见一只高大得撑天踏地，周身长着白毛金纹，眉心处毛发纠结，隐约呈现一只眼睛模样的老虎身影，从浓重的黑暗之中逐渐浮现出来，却是那老虎看向望舒的眼神之中，也是很有一股戏谑和嘲讽。

一时身心显露，这巨大老虎的身子便是骤然缩小，虎爪变成人手，虎皮变成大氅，从一只巨大的白毛老虎，一时变成了一名粗壮高大的男人，口吐人言道：“很吃惊，是不是？你是不是发现，我的修为，远远不止你所猜测的那般？徐福的传人，你太大意了！”

望舒飞速后退，一时撞在地面之上，玉刀插入地面，一手撑着玉刀，着实吐了几口血，这才稍稍缓过气来，却是惊骇发现，面前这只虎妖，哪里会是两千年上的修行，根本是有着五六千年的道行，差一步就要白日飞升，无限接近于“天仙”级别的存在！

那虎妖似乎很久不曾见到生人，一时也没着急攻击望舒，而是慢条斯理地朝着望舒所在踱步而去，口角带着冰冷的笑意说道：“我被困在此处，已有千年，眼下所有的伥鬼，不过是这千年间吞吃转化的而已……徐福那小子，凭借天仙之能，将我摄拿来此处，叫我没有血食享用，却是此间之贫瘠，着实不堪设想，别说是人，就是普通的野物也甚少见到……”

说话间，那虎妖已经来到了望舒的面前，看着不断喘息的望舒，叹道：“三百年前，这上面修建了一座城市，我凭着仅有的几只伥鬼，也能弄些人肉进嘴……只可惜，这里的人类似乎很是胆小，不过十几年光景，就被我吃得怕了，找来的那些修士，又都是酒囊饭袋一般，根本不曾发现我的存在，最后竟是决定迁走，荒废此城，叫我苦等许久……”

随着那虎妖的话语，望舒的身子也是一时颤抖起来，却不是因为知道了藤原京建立到迁都不过十几年的缘故，而是这虎妖身上天然具有的一股凌冽霸气，冲击得望舒的身子和元神都如狂风巨浪之中的扁舟一般，以其“百兽之王”的天然威势，叫望舒重伤之下一时动弹不得。

听着这虎妖的话语，望舒心里也是诸多念头翻涌起来，却是不知道徐福发了什么神经，竟是抓来了这样一只无限接近天仙的虎妖镇压在这里，难怪是千余年来，从未有人能够踏足此间，却是以扶桑流传着的修行法门，无论是阴阳师还是佛门大德，都不可能是面前这只虎妖的对手。能够与其抗衡的，怕是只有九尾狐狸一人，可她又是被镇压之中，难以遍观天下，即是发现也不能全力出手。

封神战后，修为接近天仙的妖王便已经如凤毛麟角一般，望舒面前的这只虎妖，可是真实不虚地经历了封神之事，甚至是见识过三皇五帝治世的大能，修为之恐怖，根本不是凡人所能对付的！

虎妖看着望舒不住颤抖咳血，一时又是笑道：“我留你一条小命，是因为数百年不曾与人交谈，心中寂寞。看样子你根本就不想说话，我也就不多费心了，左不过吃了你化作伥鬼，留你这俊俏小子在身边，也是不错的……”

话音未落，便有一阵腥风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