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累上留云借月章（3）

在隐秘空间之中，灵均老道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将上一次杀劫之中的一切过程、细节和个中天数运转向望舒讲述清楚。望舒感慨之余，也是倍感震撼，却是第一次听闻神坛之上的三清天尊，西方二圣，女娲娘娘表现出其人性化的一面，甚至真身临凡，参与人间之事。

而此间一切，倒也不是灵均老道私相授受，而是经过慎重考虑，征得陈老道的允许之后，才向望舒说得分明。此次女娲陵出现，说不得就与中原道家面对的那场浩大劫数有关，望舒若真如灵均老道和陈老道推算，乃是女娲陵中占得天数之人，自然也会在今后的浩劫之中起到极大的作用。、

灵均老道一直不曾说明的那一场浩劫，虽不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次的天地杀劫，却也是影响深远，甚至左右所有修士命运的劫数，故而先行将封神大劫之事，详细告诉望舒，叫他有个了解，倒也是一件好事。

整整两天两夜的时光，灵均老道终于将封神之事与望舒说得分明，又是将诸天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的名讳和封号一一告诉望舒知道，叫他一时大惊道：“师父，原来我们出了神仙真灵也为图，还有一册封神榜存在！那当年杨法律和尚问你，你为何告诉他不知此事？”

灵均老道一愣，随即想起杨法律和尚圆寂之前的那一次来访，一时也是叹气道：“望舒，为师今日与你所讲之事，出了这片虚空，便不得说与第三人知道。这等上古秘闻，原是我中原道家秘传，乃是阐截二教衰微之后，人教兴隆，受道德天尊指引，发展为道家一脉。此事原是三教机密，彼时释迦摩尼未出，西方教只有二圣，尚不为‘佛’，自是不曾传下这等秘闻。”

顿了顿，灵均老道接着说道：“为师在西南多年，与杨法律和尚也好，与慧明禅师也罢，都是私交甚好，有心使得道家、佛门和巫教融洽相处。可天下之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为师一般观点，中原天州，佛门与我道家还多有争执。这等秘闻，为师自是不能随意说与杨法律和尚知道，否则泄露天机，断不是什么好事。”

望舒听灵均老道说得郑重，一时也是加了小心，严肃点头，又是问道：“师父方才所言，封神战中，共有三清天尊，准提道人，接引道人，女娲娘娘六位圣人出世，为何其中只有女娲娘娘是女性之身，其余五位都以男身显化？”

灵均老道点点头道：“好，你问得在理。此事为师先前也不甚清楚，却是那日遗迹出现，为师分神化念，求教于巫教传经师娘，受她点拨，才有些许感悟，如今说与你听。女娲氏乃是上古之神，与伏羲氏为兄妹夫妻。伏羲氏凭借教化人族功德成为圣皇，女娲氏则靠着造人功德证得圣位。从来天分阴阳，女娲氏造人之事，本就是女子功德，故而以女身成就圣人之位。只是混元大罗圣人，都是代表法理，无所谓男女，也无所谓阴阳的。指称圣人之时，我们并不用男子之‘他’，亦不用女子之‘她’，而是用无分阴阳的神祈之‘祂’指代，便是这个道理。”

望舒点了点头，却是这三个代称在发音上一般无二，若非灵均老道此刻点明，谁也不知道个中奥妙。弄清楚了这一点，望舒又是问道：“商纣王以诗亵渎女娲娘娘，娘娘便派下轩辕坟三妖坏去他的国运气数。难道娘娘除了是人族始祖，还是妖族圣人么？”

灵均老道摇头道：“女娲氏虽是人族始祖，本身却不是人族。古老相传，伏羲女娲都是人首蛇身之象，并不是人族之属。当然，妖族是妖族，古神是古神，女娲氏能够御使妖族，乃是因着祂有一灵宝唤作‘招妖幡’的，能够号令天下妖族。这也便是女娲宫中召集众妖之时，女娲氏不是通过符诏，而是通过法宝的原因。”

说到此处，灵均老道又是轻声道：“不过上古之时，女娲氏也着实庇护了妖族，在东皇太一陨落之后，被妖族尊为共主。故而如今诸多妖族，像是委蛇他们，还是称呼女娲氏为‘娘娘’，便有这等缘故在其中。妖族寿命原本就远超人族，个中秘密传承得更为完整。此次女娲陵不允许妖族进入，着实叫为师有些吃惊。”

望舒一时回想委蛇提起女娲娘娘的神情，也是点头，却是委蛇对女娲娘娘，不单是敬畏，还有一丝亲近崇拜，才会称其为“娘娘”，否则像是道门中人，更愿意称其为“女娲氏”或者“娲皇”，却是不怎么使用“娘娘”这个称呼。

想到这里，望舒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一惊，连忙问道：“若是女娲娘娘为妖族共主，那遗迹之中，是否会有妖族镇守？以我的法力，对上委蛇大哥都是注定落败，又如何能够对付镇守女娲陵的妖族大能？”

灵均老道闻言轻笑道：“此事为师早为你考虑过。自封神战后，圣人不出，女娲陵遗迹屹立至今，只怕也就是两千余年光景。两千年的妖族，若你不受体内符篆镇压，当能周旋些许，加上此去原不是强取抢夺，而是顺应机缘，若是遇上大妖，你抽身撤离就是，万莫恋战，更不可表现出太多敌意。”

望舒点了点头，心里总算放心了些，却是他师兄弟三人，天赋异鼎，元神本相强于寻常修道之人，平常受灵均老道以符篆镇压，以免他们修行不够，元神耗尽自身血肉，可一旦全力爆发，神通法术的威力也是暴涨，更隐隐有法理加身，可谓所向睥睨，在灵均老道手下都能过得几招。

关于三人的元神特异之处，望舒曾不止一次向灵均老道问起，却是凡人受父精母血所生，现有肉身，再孕元神，常理断不会有元神强大到威胁肉身的情况，却是到得陈老道如今这般境界，元神半步登仙，肉身已经枯朽，也不至于说元神反噬肉身这等情况。

灵均老道对此的解释语焉不详，直说天数渺渺，存在即为合理。寻常婴儿之中，也有缺胳膊少腿，多个手指甚至多个头的，都有自身生存的方式。灵均老道收下望舒三人作为弟子，就是想要帮助他们依靠修炼活下去，最终叫肉身能够圆满容纳元神。至于说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说是天意如此，灵均老道也只能顺天而行，却不能给出解释。

对于灵均老道的“畸形胎儿论”，望舒等人表示深深鄙视以及不能接受。不过他们与灵均老道相处久了，也知道灵均老道万事都为他们考虑，凡是他不愿意说的，大家也不会太过逼迫于他，反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宣纸里也保不住烧的火，待得时机成熟，众人自会知道自己的情况。

至此，望舒已经大概将古神话中有关女娲氏的部分了解了一遍，却是向女娲氏搏土造人，炼石补天一类的传说，他在西汉杂家只作《淮南子》中已经有所了解，纵是灵均老道讲来，也不会比其中描述更为详细，却是此乃上古流传的神话，时代越早，描述得就越接近真实，西汉至今，又有七八百年光景，个中神话变化，只会越来越偏离正轨。

当然，灵均老道的话也说得清楚，却是无论是古人有关神话传说的记载，还是道门流传的封神大劫细节，都是经过了几千年的时光，多少会有错漏不足，甚至自相矛盾之处。望舒此次前往女娲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从中寻获有关古神的往事片段，若能得到相关记载，势必能够叫灵均老道和陈老道解读出些许道理来，有所收获。

至于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一类，陈老道和灵均老道都不是十分在乎，却是以中原道门的手段，付出些许代价，要弄到这些东西也是不难。更何况如今道门各支，多少都有三清天上的神祈传承，家底还有一些，却是都比不上“圣人道理”来得重要。

道德天尊的神念转世之身，道家祖师老子李耳先师，只不过是留下了《道德》五千言，就叫道门一直兴旺至今，连古修士都被划归入道门一脉，便足见圣人道理的重要之处，却是超出其余一切的。

而更关键的，还是数百年来，中原道门修士无一人能够飞升仙界，叫一众高人心中，多少都是有些疑惑和不安。虽说修士一代不如一代，也还有陈老道那等始皇帝时代的修士存活至今，以其莫大神通，高深修为都不能迈出最后一步，举霞飞升，着实叫众人心惊胆颤，不知如何是好。

虽说古圣人绝地天通，划分天人两界；可是修道飞升，也是圣人传下的玄门正宗之法。一两百年没人成仙也就罢了，这数百年都不出一位仙人，着实是叫一众修士心中惴惴，又是不知修炼的方向到底在哪。若是望舒这一次能从女娲陵中寻获有关此事的些许消息，说不定就能成为拯救中原道门的关键所在，是为一众修士的精神支柱，真实不虚。

望舒也知道此事的重要之处，又是他自己也是跟着灵均老道修仙之人，若是不能弄清楚飞升之事，只怕今后这麻烦早晚也要落在自己身上。亲眼见过陈老道骷髅架子一般的模样之后，望舒心中也是生出的畏惧，却是他这般出彩的皮相，若是有一日成了那般样子，那还真不如去死来得痛快。

师徒两人絮絮叨叨，又是说了许久，灵均老道这才撤除空间阻隔，又是交代望舒不得泄露今日之事，这才领他出去，却是外面的嘉月等人，已经等得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