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5）

片刻之后，陈老道等人也就离开，三清观中一时只剩下灵均老道等人，空旷了下来。灵均老道看着周遭已经与洞天福地合二为一的空间，一时满意点头，又是转向望舒道：“遗迹之事，为师也不强求你去。你若不愿，一切因果自有为师化解，你放心就是。”

望舒摇了摇头道：“好处都得了人家的，不去怕是也不行了。更何况女娲娘娘毕竟是人族始祖，想来遗迹中不会有太多危险。我这些日子也闷坏了，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灵均老道点头道：“你这般想，便是极好了。为师先前已经推算过，你此去并无太大危险，更是有一番机缘。中间变数，只有那位上主，不再为师算计之中，却也与你颇有缘分，想来届时纵是不能得到帮助，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望舒点了点头，又是说道：“只是不知陈祖师到底想要些什么，我能不能对得起他的一番心意。若是此去毫无收获，岂不是叫陈祖师白跑一趟，耗费精神不说，还折损了寿元。”

灵均老道轻叹道：“终南山的陈祖师，张祖师和王祖师，几乎是当今天下修为最高明的三人。先前王祖师莫名身死，余下的两位可谓是硕果仅存。不上三清天，不证仙家果位，就有寿元大限。陈祖师自修炼至今，怕不是有近千年的岁月，饶是元神稳固，肉身也已经近乎衰竭。到得他这一步，没有圣人道理点拨，便是难以回转，纵有法门修炼，也不知道能否赶在身死道消之前。”

说着话，灵均老道站起身来，往已经化作寻常泥胎的三清神像面前上了香烛，又道：“更何况女娲氏纵有神物遗留，也不会有逆转身死的丹药。人间丹道，得传与道德天尊，发扬于三皇五帝。像女娲氏这样的古神，向内寻求自身而不假外物，是不会留下什么灵丹妙药的。”

望舒一时点头道：“陈祖师也说，他不要灵丹妙药，不要奇珍异宝，只要古神的道理。可这‘道理’原是虚无缥缈之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若真见了，又如何给他呢？”

灵均老道笑道：“你看见的道理，不一定是陈祖师要的道理。天地万物，无一不是道理。待你进入遗迹，所见一切，都要仔细说与陈道友知道，或许你不能领悟的地方，他会有所感悟，也未可知。唉……到得陈祖师这一步，也只能寄希望于天降机缘，再无他法了、”

众人闻言，一时也是感慨叹息，却是陈老道那样的有道之士，依旧不能逃脱生死玄关，纵是证得长生，长生也不是永生，时光冲刷之下，总有重归天地，化作虚无的一日。看到众人叹气，灵均老道也是一时好笑道：“你们又呻吟什么，相比起陈祖师来，我等都是幸运了不知多少，却是望舒你等少年便得长生，委蛇你们更是天生寿元悠久。陈祖师千年将尽，却是一时天时所致。未知生，焉知死，此刻纠结伤感，也是无益的。”

众人也是点头，知道陈老道那种情况，很大可能上是大家遇不到的，却是各人自有机缘巧合，种下的“因”不同，收获的“果”自然也就不同。像是委蛇他们妖族，只要能避过五百年上的劫数，三五千年随便活，虽是修行速度远远不如人族，见多识广之处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各有缘分，不能一概而谈。

随后，委蛇又是走上前来，小声对灵均老道说道：“道长，先前我在那遗迹境界之中，似乎感觉到了那位上主的气息！”

灵均老道闻言一震，随即连忙说道：“委蛇道友，此事你要早说才是！可那位上主诡异莫测，陈祖师分神化念降临也不曾感知到些许，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委蛇嘿嘿一笑，依旧小声道：“我原形本体，乃是蛇族，眼里不是我的长出，却是一切众生，只要存在，就不免留下气味和温度。陈道长修为高深，却也始终是个人类，比拼修为的事情，谁又是上主的对手？当日他出手救下望舒，我便记住了他的气味和温度。娘娘的遗迹门口，虽是感觉很淡，但的确是上主所留，不会有错。”

说着话，委蛇又是满脸不忿道：“这等消息，我可不愿意更那群道士分享。我虽是妖族，少通人性，也感觉到他们中间有些人，与道长不是一路。上主的行踪，总算被我们把握到一次，道长精于算计，定有考量！”

灵均老道皱了眉头，一时叹道：“算计大能者，老道怕是还没有那个本事。原以为此事上主不曾参与，想不到他竟是早我们一步便到了。可他到底是进去了，还是没有进去，这……”

委蛇闻言，知道灵均老道已经开始打算，便连忙说道：“我受到娘娘喻示，不敢前进，倒也不曾在石碑附近，感觉到上主的气息。想来他也只是看了一看，不曾冒险进入。”

灵均老道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些许诡异神色，一时朝着委蛇拱手道：“委蛇道友，今日之事，你帮了老道大忙！老道铭感于心，定有后报！”

委蛇连道不敢，凤鸾却在一旁疑惑道：“道长，委蛇大哥所说，虽是重要，却也不至于叫你这般。那上主乃是大能，行事不能以常人之理揣摩，纵是他一时没有进入遗迹，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许是那遗迹内危机重重，叫他不敢上前；又或者是他不屑于遗迹存留，懒得费心，都有可能。”

灵均老道神情十分激动，一时摆手道：“非也！凤鸾道友，你有所不知。女娲氏乃是古神中的圣人，在俗世间踏下一个脚印，都有莫大价值。如今祂的遗迹出现，更有约定规矩的石碑镇守，个中存留，只怕混元大罗之下，谁也不能不心动。那上主虽是大能，也不至于达到圣人层次，要说他不进去，只怕要么是不敢进，要么是不能进！”

说着话，灵均老道一时在大殿之中踱步，又是轻声道：“圣人行事，都是顺应天时。女娲氏身为人类始祖，补天救世，留下遗迹，此刻出世，必是为了化解未来的某个劫数。若是如此，遗迹之中，就不该有上主都应付不了的设计，否则连他都不敢进去，天下修士，还有谁能够踏足一步？唯一的解释，便是纵是上主，也不能进入女娲氏的遗迹，个中原因，只怕与委蛇道友相同。”

此言一出，望舒等人还在疑惑，委蛇却是惊叫一声道：“这！道长所言，难道那上主，也不是人类？怪不得，我感应道他气息的位置，也正是能够看清娘娘喻示的位置！可这样一来……”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灵均老道的意思，却是上主不进入遗迹，原是被女娲氏立下的规则阻挡。那石碑只允许人族越过，上主不能前进，只怕真是因为他不是人族之身，故而不敢侵犯圣人的规矩，虽是先到，却也只得暂且退去。

可这样一来，上主的身份就愈发扑朔迷离。要说他那等修为，不是人族之身，就有些太过恐怖和矛盾。委蛇身为妖族，修炼两千余载，都不是灵均老道的对手，更别提对抗陈老道一级的人物。若那上主也是妖族之身，岂不是要有万年起步的修行，才能有如今境界？

万年时光，说来轻巧，却是封神大劫，天庭创立也不过是两千年前之事；三皇五帝之首，轩辕黄帝也不过在三千年前称雄。更早之前，字不兴，史无所载，却是只有神话，没有历史的年代。要上主真是妖族之身，岂不是要追溯到太古年间去了？这等恐怖的大能，又为何在几千年的神话历史之中，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记载呢？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陷入了震惊沉默之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听望舒想了半天，出言说道：“就算那上主不是人族，也不一定就是妖族。又或许他是古神遗留，或是天界神祈，也未可知。”

灵均老道摇了摇头，表示这不可能，却是说道：“古圣人绝地天通，凡尘和仙界互相不得往来。纵是天界神祈下降，也不可能这般大举干涉人间之事，却是周天众神，都有法理约束，不可能向上主这般自由。至于古神……封神战后，古神便不再现身与人世之间，或是归于天界，或是消弭在自然之中，也没听说过谁能这般显化活动……”

灵均老道一面回答望舒的问题，一面又是思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他是……若是这般，他几番对望舒表现善意，倒也可以理解……可这样一来……”

众人见灵均老道不住思索，又是低声嘀咕着什么，一时都是有些担心他，又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只好静静站在一旁，等候他自己钻出一个结果来。好半天之后，就听灵均老道长叹一声道：“不行。虽然知道上主可能不是人族之身，却也推断不出更多细节来。他身为大能，不受我推演卜算，多猜也是无益。”

说着，灵均老道一时朝众人说道：“诸位，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外传。老道隐约觉得，这上主身份，只怕非同一般，搞不好也与浩劫有关。不过无论如何，既然上主不曾进入遗迹，望舒你等进去也就平安了许多，不必受到那么大的威胁。唉，天数渺渺，老道还是不能尽皆把握！”

望舒一时好奇道：“师父，那上主对我挺好，不像是坏人。怎么他不去，我们就平安了呢？”

灵均老道一时摸了摸望舒的头，叹道：“痴儿！你随为师在西南多年，却是不曾见识过人心诡诈。那上主对你友好，不一定就是好人；若他对你不好，也不一定就是坏人。你与他有缘，不必纠结太多，却也不能太过轻信了。别忘了，当年张虔陀之死，也是他一手造就啊！”

望舒一时沉默，三清观中又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