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拂墙花影玉人来(2)
望舒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往长安帝都一行,竟是几天都没有待住,不过两三日时间就要再度启程,还要带上裴铏这个小子,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长安帝都之中,红尘滚滚,若是要看,只怕是几个月几年都看不得一个全貌,如今遇上了缘分,倒也就可以离开,却是这裴铏颇有些不凡之处,望舒对他也是很有兴趣。
因着裴铏先前的诸多遭遇,已经叫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儿拥有了超乎常人的心智,又是那纠缠了他十几年的癔症,着实也是寻常人一辈子也遇不上的事情。考虑到他小小年纪,已经连番遭遇诸多打击,望舒这一路之上对他倒也是十分照顾,自有一分怜悯心疼在其中,只希望到得闲元道长面前,能够为他寻得一门法门,解决自身问题,也就是了。
裴铏始终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其童稚本心并不会因着诸多磨难而彻底消弭。早些年里,他因着孤独,因着寂寞,臆造出一位“袁伯”来陪伴自己,着实可怜,随后又是遭遇家中剧变,青梅竹马舍他而去,也是十分重大的打击。不过在望舒的悉心照顾之下,裴铏几日间倒也恢复过来不少,虽还是不如寻常小孩那般,倒也开朗了许多,不再似哪日般沉默不言,言行举止间还是透漏出不少小孩子特有的特征。
而在赶路的这段时间里,望舒倒也从裴铏口中知道了不少有关他的过去,晓得他幼年时在裴家,虽是大家公子,却是背负了父母太过厚重的期盼,远离人世,倍觉孤独,倒也有几分理解他生出癔病的缘故,对他愈发疼惜。
其实对小孩子来说,有个想象之中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太过奇怪的事情,寻常人家的小孩儿,不少也有与自己的玩具作伴,将玩具人格化的诸多举动,待其心智成熟之时,自然会逐渐将其舍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裴铏自己气浓重,创造力又是极强,自己编造起故事来,就能够将其说得活灵活现,却是他臆想出来的这位朋友,逐渐融入了他的心智之中,将其心智割裂,才导致了这般严重的情况。
望舒沿途与裴铏说话,也时常听他提起那明香姑娘,却是那一夜的绝情之后,裴铏对她依旧是念念不忘,虽是已经知道两人再无缘分,言语间还是忍不住的关心,又是时刻说起,每每说起就要叫自己难过许久,看在望舒眼里也是很不是滋味,又是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寄希望与时光能够冲淡一切,叫裴铏从先前的诸多苦难和不幸之中解脱出来。
对于明香姑娘,望舒倒是真还不好说什么。毕竟按照明香姑娘自己所说,一个小姑娘在断断十几年里被人前后倒卖两次,彻底丧失了自己作为“人”的尊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追求自己的生活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望舒看得分明,这明香姑娘却是没有她自己认为的那般乐理天赋,不过是因着年轻好学,才超出别人些许,待得年纪大些,天赋赶超努力的时候,只怕这姑娘也很难出人头地,最终难免泯然众人矣,跳不出教坊女子的宿命。
本着相逢就是有缘,自己又是擅闯了人家的闺房,给人家带来了诸多麻烦,望舒也是好意指点了那明香姑娘,叫她多花些时间与那日清晨进宫的琵琶善才多多亲近,却是在望舒的卜算之中,这明香姑娘注定平凡,那位善才却是颇有些许际遇,或许指点明香姑娘亲近她,能够改变些许她的宿命罢。
洞阳山坐在的地方,乃是中原湘江一带,在洞庭湖之南的湖南观附近,隔着帝都长安,也有个千余里的距离,寻常人要往返两地,少不得要个把月的光景。若是自己孤身一人,望舒倒是大可以施展虚空法门,腾云驾雾,一路赶赴。只是带着裴铏在身边,却是叫他只能按部就班地行走,顶多用上些缩地之法,也已经是十分困难,却是古语云“驮凡人过河重如山”,这带着一名凡俗施展虚空法门,却是着实有些累人而困难。
好在望舒如今的修为也是不弱,单单靠着缩地成寸的法门赶起路来,也要比寻常的商队快了许多。加上那裴铏在家中剧变之后,也曾有过孤身一人赶赴长安帝都的经历,倒是很吃得苦,有时候为避开凡人耳目夜间赶路,他也没有什么怨言,倒是叫望舒轻松许多,也是抓紧时间朝着湘江一带赶去。
怕不是有五六日之后,风尘仆仆的望舒和裴铏两人便来到了洞阳山黑麋峰之上,寻到了灵均老道先前所说的福地洞天入口,却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道观。望舒领着裴铏一时进去,便见一名矮胖的道士正在其中打扫,直到对方并非凡俗,望舒便也十分客气地行礼道:“这位道友,贫道望舒有礼了!却是我从长安帝都来,来拜见闲元道长与绎心师姐的。”
那道士闻言,一时快步过来,还礼道:“原是望舒师叔来了!我还在想师叔何时到,师叔倒也颇与我有缘!还请快些进来罢!”
说着话,那道士便是伸手一拉,竟是将众人面前的虚空生生拉出一道缝隙来,从那缝隙之中透出花草清香气味,却像是一片世外桃源一般,与泰山的阴森宏大、终南山的孤寂飘渺都是有些不同,却是自然风光一片,气息十分清新,一时间叫望舒都是心中一阵舒爽,一旁的裴铏则是直接看得傻眼,说不出话来。
望舒也知道这打开福地洞天的入口十分耗费法力,面前这道士看上去三四十的年纪,却是不曾证得长生,只怕也是个刚刚入门,还未有所成就的,便也不好多麻烦他,直接道谢之后,便拉着裴铏,紧随这道士的脚步进了那洞天之中,又听那道士客气道:“望舒师叔,还请稍等片刻,弟子上前通禀些许,却是几日之前,灵均祖师的符篆已经说明了一切。”
望舒闻言点头,又是道谢,暗道自家师父老头子虽是上了年纪,不过始终还是关键时候不糊涂,在告知自己前来之后,便也发来符篆,打点好了一切,倒是避免了不少麻烦。正想着,望舒就听得旁边的裴铏问道:“望舒仙人,为何那道士明明年纪比你大,还要叫你师叔呢?难道在仙人中,你的辈分也这般大?”
望舒闻言一愣,想要解释又是不知从何开口,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我早与你说过了,我不过是个寻常修士,并非仙人。至于那道长称我为师叔么……原是一来我师父与他师祖平辈论交,二来我的年纪着实比他大上不少,倒也受得起。”
裴铏始终小孩儿心性,一时也是表示不信望舒的话语,却是修士也好,仙人也罢,那道士怎么看都要比望舒年纪大,望舒怎么看都是个十六七的白脸少年,却是没有丝毫老成之处,比起自己臆想出来的“袁伯”都要不如,便笑道:“你骗小孩,拿我开心哩,我才不信!”
望舒笑了笑,不做解释,一时便听得前方脚步声响,随即一名六七十的老道士从一片矮树林中现出身形,朝着两人快步走来,口中不断喊道:“望舒师兄!望舒师兄!你可来了!叫我好等!”
望舒看着一旁彻底懵住的裴铏,得意笑了笑,却是这“师叔”还有个辈分,师兄弟间便是纯粹的年纪大小了。眼前这位老道士,也是尚未证得长生的,却是看上去六七十,实际年龄也就六七十,比望舒要小,不得不称一声“师叔”,倒也合乎规矩,只是苦了一旁的裴铏,三观都要被击碎,却是看样子,望舒的确要比这老道士年纪大啊……
望舒暗暗发笑,倒也不是笑裴铏见识短浅,而是这么多天以来,自己甚少见他这般小孩子气,一时也是颇感欣慰,知道这几天的赶路旅行,不枉自己好生照顾,这裴铏的心态已经转变了些许,也是对他十分有益的。
片刻之间,那老道士便来到了望舒两人面前,先是朝着望舒好生施了礼数,随后又是转头看向裴铏,说道:“灵均道长所说的,便是这位小弟了罢?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充盈的人物,竟是要比贫道这些年见过的那些才子强上太多,将来不可限量哩!”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且不说这些,却是我此番来,是要拜见闲元道长,却不知道长此刻是否方便,先带我去拜见了此间主人,了却这一桩事情?”
那老道闻言,一时尴尬一笑,道:“不瞒望舒师兄讲,家师如今却是不在洞阳山中,原是先前灵均道长的符篆送来之时,家师刚好先行了一步……不过望舒师兄远来,我洞阳山上下都是一般的欢迎,如今这山中,却是贫道主事,还请望舒师兄跟我来……”
望舒闻言一愣,脑筋也是飞速转动,问道:“如此说来,竟是绎心师姐也不在么?却不知闲元道长是去了何处,何时回转?”
那老道士一面带着两人朝前走,一面说道:“好叫师兄得知,原是昆仑山掌教邀请家师前往论道,却是山中证得长生的诸位师兄师姐都一并去了,绎心师姐也不例外。此事我等也与灵均道长说过,道长说也请师兄先在我洞阳山逗留几日,等等家师回转再说。”
望舒闻言,一时无奈,先前对灵均老道那点感激顿时**然无存,却是不住暗骂师父坑了自己,叫自己白白赶来此处,还要苦等,却是不知那闲元道长,何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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