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过尽征鸿来尽燕（3）

而就在女娲陵遗迹法理爆发的瞬间，先前一众外道修士所在的空地之上便弥漫起了一道清光。这些清光从一早被铭刻在地面之上的诸多符篆大阵中发出，彼此间性质不甚相同，似乎是夹杂了诸多神通手段在其中，可揉合一处，又是无懈可击，足以显示布下符篆大阵之人的功底之深厚。

符篆一门的手段，从天地间有修士那一刻起，就一直流传，日益精进。天地之间，山高水深，日月盈昃，都有其形，就连法理运转，显化出来，都是各种图案字。上古之时，修士们观察天地山水之形，从其中总结归纳出一类抽象的图案，以此来蕴含表达天地自然的伟力，便是符篆。

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类的字也是符篆的一种，却是通过抽象自然之形，将所见所思的一切记载于龟壳泥板之上，个中既包括天地自然，又蕴含人类智慧，两两相合，自有莫大威能，却是仓颉造字，夜有鬼哭，乃是天地奥妙外泄，招来法理异变的缘故。

像是伏羲氏推演的八卦图样，则是将这种符篆法门发展到了一个“简”的极端，通过长短两道线条，就能表现先天后天，一切万事万物，更是因为其根本规则暗合天数，按照规则推演便可推算过去未来，预知吉凶祸福，乃是人道精华，流传千年万载，永世不灭。

而道门的符篆，则是走了八卦阴阳的另一个反面，由简入繁，将一切规则道理，通过严格设计的各种图形组合表达，虽是不像八卦那般流传广远，却也因为其表达清晰，限制明确，能够引来更大的力量。如果说八卦是为了推算，道门符篆就是为了借力，只要通晓个中法门，就是没有半点法力在身，也能创造出违背常识的种种异象。

只是符篆法门，浩如烟海，难学难精。其中牵涉的图案字多不胜数，组合写规则也是异常繁复严苛，加上无论是八卦也好，符篆也罢，都牵涉了数理奥妙，寻常修道人若无天赋，钻研起来，简直比受酷刑还要残忍，却是道理就在眼前，算不出来就是算不出来，饶是通天法力，能够开天辟地，不能解开数理谜题，也是无用的。

而且符篆一途，无益于自身修为进展，花一辈子钻研，却是既不能帮助长生，也不能增长法力，反而因为耗费心神，会对修士清净造成影响，又是面对浩繁数理，圣人也要心烦，更是磨练心性，却是难以有所成就。

一千名研习符篆法门的修士中，只怕出不了一位能领悟万物同理，从符篆法门中推演天地奥妙，进而精进自身，凭此证道的人物。故而符篆法门在修士中虽有流传，却甚少有人将其作为主修，只不过是当作一种手段，死记硬背，强行记录前人推演出来的符篆使用罢了。

而这一群外道修士之中，恰好就有一位天赋异鼎，以符篆入道的高人，便是那位陪伴外道首领身边，身材相貌都如一名小童的明轩修士。此人精通符篆法门，洞悉数理奥妙，算无遗策的同时，也擅长布置各种符篆阵法，却是得了上古外道传承，掌握着诸多中原道门正统都没有的玄妙手段，故而众人凭借他布置下的符篆阵法，才有信心抵御圣人法理的侵袭。

只是圣人法理，从来不是凡人所能揣摩，却是遗迹法理爆发的瞬间，一众外道修士所在的平地上虽然涌现光芒抵挡，却也在片刻之后便被丝丝缕缕的法理侵入，一时间原本平整的黄土地上无数植物生长消亡，与此同时掠夺着这一方土地上的生命力量，眼看众人就要向其余修士一般被圣人法理吞噬，重归生命本源，一时间又见那明轩小童在身边一人的帮助下，爆发出浩大法力，激发周遭符篆阵法。

顷刻间，以明轩小童为中心，方圆十丈的空间周围出现了一道漆黑深邃的裂痕。这道裂痕宛如一个蛋壳一般，将众人所在的一方空间隔绝出来，却是宛如无穷无尽的深渊一般，自带恐怖吸引能力，饶是圣人法理碰到，也被阻隔断绝，更是被莫名力道吸引进裂缝通向的无尽黑暗之中，消弭不见。

两界分割，空间隔绝，有着各种不同法门流传。像是灵均老道那等，以运转虚空奥妙，以法理屏障隔绝是一种；如明轩小童这般，靠符篆阵法撕裂虚空，创造短暂存在与人世间的混洞又是另外一种。灵均老道的手段，乃是依靠技巧和仰仗天意法理加持，较为柔和，省时省力，却是容易被浩大力道破去；明轩小童的法门，则是依靠符篆阵法，以莫大法力撕裂虚空，耗费时间法力不说，也难以维持长久。

只是面对这等浩大无穷的圣人法理，撕裂空间，创造现世混洞的法门便是更合适些，却是打通两界壁垒，将圣人的法理力道隔绝，引入某个大寂灭，大冷清的层面之中，将其消弭，从而保护自身。

只是对抗圣人法理，饶是圣人不曾真身临凡，对于凡人修士来说，还是太过艰难了一些。撕裂空间之后的断断几个呼吸，明轩小童的七窍之中便都是流出了暗红的血液，站在他身旁提供法力的那人更是一时肉身衰朽，从一个壮年男子迅速变化为垂垂老朽模样。片刻之后，周遭空间震动，撕裂的混洞一时震颤不休，却是在这一方空间内的每一个人，身上四亿八千个毛孔都跟着震颤起来，一时元神都要脱离肉身逃去，又是不得。

撕裂空间，创造混洞，乃是对抗天地间的混元宇宙规则，那混洞通往的空间，便是一切寂灭的最终归宿，任凭无穷法力灌注，也是激不起一丝波澜。用以维持混洞的法力，便是彻彻底底被从元神中剥夺，再也不能回转，自是虽修士损耗极大。

加上女娲氏乃是地母神祈，连天都能炼五彩石去补，区区凡人创造的混洞，又如何能够抵抗祂的圣人法理，却是仅仅维持几个呼吸，这一混洞便被女娲氏的圣人法理填补消弭，随即又是震**空间，冲刷进来。

这一切都在那眉心生有血红裂痕的男子把握之中，却是没有圣人真身临凡，这浩大法理不过是几千年郁积下来的无源之水，难以持久。靠着明轩小童的法门挡住了最猛烈的一波，这男子也就骤然出手，双臂暴涨，一左一右将明轩小童和提供法力之人从崩溃消弭的混洞边上救回，随即一声暴喝，便有几人站超前来，围绕在他身旁，结成阵势，开始作法。

明轩小童被从生死边缘上救回来，还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便是一时昏死过去，却是对抗天地规则，撕裂混元宇宙，反噬何等严重，若非他修为深厚，只怕已经身死道消了。而给他提供法力那人，则是直接肉身崩溃，化作飞灰，元神一时钻出，又是布满裂痕，眼看也要奔溃，便被一旁的一名老者双手护住，以咒法加持，勉强维持不灭，随即收入一个小小玉瓶之中修养。

此刻男子身边，围了七名相貌各异的修士，却是众人身上一时爆发出各色光芒，个中蕴含着九幽阴司地狱气息，一样的死气沉沉，不一样的残酷痛苦。八名修士，分别象征了八热地狱之中的一种意境，却是其中七人代表的等活大地狱、黑绳大地狱、众合大地狱、叫唤大地狱，大叫唤大地狱、热炙大地狱、大热炙大地狱在旁，围绕着血痕男子代表的阿鼻无间大地狱意境，一时阴风阵阵，宛若打开九幽鬼门，惨烈死意顿时弥散开来。

这一股惨烈的死亡意境，与女娲氏的创生法理刚好相克，却是凡人的法力不能对抗圣人法理，几人结阵凝结出的八热地狱意境却是足以抗衡。一时之间，这一方空间内炽热阴风呼啸，鬼哭神嚎不休，一股死气挡住了女娲氏的法理，一时达成平衡。

其余未曾参与布阵的几人都是冷汗涔涔，却是夹在生死之间，动弹不得。若非先前老者收了那提供法力之人的元神，只怕就在这等生死恐怖之下，他的元神就要崩碎瓦解，一灵不灭，被拖入八热抵御之中，永世受苦，不得解脱了。

果如那血痕男子算计，却是女娲氏的法理强横无匹，也只是无源之水，一时三刻时候，圣人法理达到最浓烈的巅峰，与地狱意境碰撞，将一众修士震得口吐鲜血，随即也就盛极转衰，一时退让消散，不再威胁众人的生命。

结成八热抵御之阵的众人个个倒地，只有那血痕男子勉强支撑，一时举目四望，就见遗迹境界一时扩展，他们已经站在了境界之内，周遭却是一片混乱昏暗，原本的土地树木尽皆消弭不见，只有一道道似黑不黑，似白不白，似清不清，似浊不浊的混沌气流流转不休。

眼见这般情景，那血痕男子一时也是露出喜色，随即喊道：“遗迹法理转衰，我等已在遗迹境界之中！尔等速速调养自身，恢复法力，随我布下天罗地网，阻击一切进入之人！”

众人齐声称是，纷纷掏出丹药服食，恢复自身法力。这些丹药，都是他们辛苦收集炼制，平日里闻一闻都舍不得的，这下也是不计成本，大口吞吃，却是入口即化，生死人而肉白骨，弥合一切伤势，又是补充法力，提振精神。

片刻之后，除了肉身崩溃那人外，一众外道修士都是恢复到了最佳状态，又是在那血痕男子的带领之下，迈步踏入了无尽混沌的空间之中，一时不见了身形。

三清观中，元武道人忽然心有所感，大呼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