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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莫遣纷纷点翠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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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十分不放心,不过皮罗阁还是好生将柏节夫人送走,许她会邆赕诏去安葬自家夫君,又是为其守丧三月。柏节夫人才一离开,老臣张建便急忙忙求见了南诏王,进言说不该放走柏节夫人,却是担心事情发生变化,有了放虎归山的威胁。

皮罗阁对此不以为意,只告诉张建说如今正是要紧关头,众目睽睽,若是再对柏节夫人下手,只怕会引来民愤,届时却是得不偿失。无论柏节夫人只身心归附也好,假意逢迎也罢,一切种种,都在南诏王的算计之中,自是无碍。

张建对南诏王的想法颇有微词,却又见皮罗阁脸上神情严肃,显然是不像再谈论此事,一时也是不敢多言,倒也知道以柏节夫人一届女子之身,就算起事,也不过是些许麻烦,多费些手脚罢了。皮罗阁这般宽容对她,有利有弊,却也是给六诏百姓展现了南诏王的仁慈宽厚,又是心胸坦**,也是有利于洗脱杀害五诏诏主的污名。

而在皮罗阁内心里,放走柏节夫人,却还有一层望舒的关系在其中,也是相处多年下来,知道望舒对柏节夫人颇有好感,先前绸缪松明楼之事时,也曾几次提醒皮罗阁留给柏节夫人一条生路,自是十分看重。皮罗阁虽说没打算再借道门之力,却也不愿意因此恶了望舒,以后百载千年,自己身死之后,南诏国运,还要摆脱望舒等人多多照顾才是。

而望舒也是在灵均老道的水镜之中,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所发生的一切,一时又是纠结,又是悲伤,却是知道柏节夫人这一去,已是下定了决心,断断然不会与南诏王通婚,早就抱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

带着邆赕诏主的骨骸,柏节夫人与一众亲兵护卫离开了南诏,回转邆赕诏而去。一路之上,众人皆是无言,各有心思,气氛也是十分凝重,却是先是诏主遇难,随后夫人又是受了南诏王的威胁,一时之间,众人都是心情沉重,惶恐不安,不知未来如何。

过了两日,到得邆赕诏边境之上,终于有一名年轻亲兵再也无法忍耐,拼着冲撞夫人,在众人休息歇脚之时,闯到了柏节夫人面前,一时大声问道:“夫人究竟有何打算,为何不与我等兄弟几人说得清楚!如今诏主被人害死,我等以夫人马首是瞻!当日南诏王宫之中,若是夫人一声令下,我等定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诏主报仇才是!”

柏节夫人正拿着一块干饼,和着眼泪咀嚼,一时听见这年轻亲卫发问,也是愣了一愣,随即冷声说道:“不得胡言!那南诏王已经说得清楚,松明楼之事,乃是意外而已,又有何人,能够害死了诏主?”

那亲卫也是年轻气盛,一时礼数也不顾,直接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夫人难道不曾看见,那松明楼残骸之上,斑斑点点,尽是松油印记。若说诏主不是被人所害,我却宁死都不愿相信!难道夫人你被南诏王蛊惑,真要……”

说道此处,这人的声音也是小了下去,却是之后的话语,已经涉及柏节夫人的清誉,纵是他怒火攻心,也是断断不敢胡说的。

柏节夫人神情一滞,又是看看周围,却见众人都是露出了一样神色,看向自己,虽是带着敬畏,却也充满了疑惑,一时也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便也叹道:“你们能看见的,我也能看见。只是如今南诏王势大,我若不顺着他的话说,莫说是你我等人,就是整个邆赕诏,只怕都是将有大祸临头。诏主是怎么死的,我心里很清楚,不需要你们提醒我。我自己要怎么做,也是我的选择,容不得你等置喙!”

柏节夫人这话说得强硬,脸上却是一时落下了泪水,直看得周围几人不忍,纷纷转过头去,却是七尺男儿之躯,也陪着区区女子落泪。众亲卫对于柏节夫人的智慧和人品,都是万分相信,万无丝毫怀疑,只是如今大事当前,生怕柏节夫人独自承担,受了委屈,这才有此一问。

听闻柏节夫人说,自己已然做出了选择,众亲卫也是忍不住想要发问,又是不敢,最后还是由那个毛头小子开口道:“夫人,兄弟几个都是得蒙诏主恩典,有幸侍奉身边的。这条性命,一早就是诏主和夫人的。如今那南诏王恬不知耻,胁迫夫人,夫人却是万万不能中了他的诡计!打不了,我邆赕诏与他南诏拼死一战,只要还有一个活口,就绝不会向南诏王屈服半分!”

柏节夫人看着这年轻亲卫,一时又是想起了自己的兄长,与邆赕诏主一同命丧松明楼的浪穹诏主,年轻时候,也是与这青年一般,勇敢冲动,丝毫不顾忌任何事情,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够做成一番大事的人物。

想着夫君和兄长,柏节夫人也是一时长叹,又是轻声道:“你们的心意,我都是晓得的。南诏王想要娶我为妻,乃是看重我在邆赕诏的声威地位,希望借着联姻,将两诏并成一诏。若是为邆赕诏百姓考虑,我区区女子之身,自当委曲求全,顺从与他……”

说到这里,就听一众亲卫都是大声喊叫起来,个个只劝柏节夫人万万不能牺牲自己,委身下嫁与那害死了诏主的南诏王,又是叫嚣着这就要回去动员兵力,与南诏死战到底。

柏节夫人看着众人这般模样,一时也是感慨,好容易叫他们安静这下,这才继续说道:“你们先听我说完。我原该嫁给南诏王,以求两诏平安,只是内心深处,又是十分不甘。我自幼就是男孩一般的性子,思虑甚多,每每为父王,为兄长,为夫君考虑,几番委屈,都能忍受。到得今日,我父王早死,夫君与兄长也葬身松明楼火海之中,我想着,也该是时候,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众人闻言,尽皆欢喜,却是已经从夫人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她不愿意嫁给南诏王的心意,一时又是叫嚣起来,不断安慰柏节夫人,直说整个邆赕诏中,每一名百姓,都愿意为柏节夫人流尽最后一滴血,断不会叫南诏王的狼子野心得逞。

柏节夫人一时又是苦笑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为了我一女子,还得邆赕诏亡国了么?百千年后,后人该如何说我,却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么?我虽不愿意嫁给南诏王,却也知道邆赕诏如今局势,已是难逃归并入南诏的结局。其实对于百姓们来说,谁作了那诏主,都不是十分重要,只要叫百姓们有衣穿,有饭吃,诏主是谁,却是无人关心的。”

众人闻言,尽皆一惊,转念一想,却也知道柏节夫人所说有理,却是如今诏主身死,少主邆罗颠尚且年轻,算上邆赕诏的国力,自是难以与南诏相抗衡。只是柏节夫人既不愿意嫁给南诏王,又想要保得邆赕诏百姓平安,那岂不是……

“夫人,万万不可!少主还太年轻,尚不能主持一国大局,若是夫人再不振作些许,我等真是不该如何自处了!”一名老成持重的亲卫走上前来,苦心相劝,却是听出柏节夫人有舍生成仁之意,一时大骇,急得话都说不清楚。

柏节夫人淡淡一笑,一时说道:“你等虽是跟随诏主多年,对于这六诏之间的局势,却也看得不是十分分明。皮罗阁所求的,只不过是六诏归一,以他为尊,各诏诏主之位,未尝不能保留,只不过是没了实权而已。若是这般,邆罗颠这诏主之位,倒也能够做得稳当。”

见那老亲卫又要说话,柏节夫人又是抬起手来,继续说道:“我不为你们考虑,不为百姓考虑,不为邆赕诏世代相传的诏主考虑,却是为自己考虑了一番,若要保得清白,唯有舍身一途,才能成全。这对我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诏主九泉之下,已经等候我多时了。”

众人一时无言,却是这女子殉夫之事,却也是十分常见,若是柏节夫人说道这般,也是叫他们无话可说,转念考虑,倒也真是最好的结果。众人嘴上说着要与南诏死战,内心深处,也是清楚整个邆赕诏全民皆兵,也不是南诏王的对手,一旦战火起,不单是他们这些军士,就连寻常百姓,也是难以幸免。

一时之间,场中又是沉默,却见先前那名年轻亲卫一时走上前来,跪倒在柏节夫人面前,哭泣道:“夫人对诏主的心意,我等都是明白。若是夫人不愿受那皮罗阁的侮辱,我等亦愿意追随夫人,下得九泉之下,继续陪伴诏主和夫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纷纷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誓死追随诏主和夫人!”却是这些亲卫,都是邆赕诏主在世之时,从贫苦百姓之家挑选出来,以国士待之的人物,个个都是忠心耿耿,又是早已立下誓言,死生不负邆赕诏主,自是不愿意背弃旧主而苟活。

柏节夫人见状,又是叹息流泪,一时说道:“我今日与你们说这话,也是一早就知道了你们的心思。只是生而为人,谁没有父母儿女?你等为了我一己之私,舍生取义,自是难得,却也要为家中高堂父母,垂髫小儿考虑些许。这般无谓送死,岂非不仁不孝?”

众人心意已定,又哪里会有回转的余地,一时尽皆喊道:“为忠义,不得不做不仁不孝之人!夫人万莫再说,我等心意已决!”

看着众人这般样子,柏节夫人也是长叹一声,再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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