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从今娇娃归何处（2）

这道声音从虚无中响起，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声源，而是整个神殿之内的虚空震**，所发出来的。而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望舒眼前的场景就渐渐发生了变化，却见神殿正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来一尊丈许来高，通体晶莹洁白的九尾狐狸雕塑，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叫望舒都是愣了一愣。

以他现在的灵觉，要说一开始就有这么大一座白狐雕像立在这里，那是绝不可能避开他的感知的。然而这雕像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周遭的虚空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其一开始就是好端端立在这里，只是望舒自己没有察觉到一般。

仔细看向那白狐雕像，就见其所使用的材料，似乎不是寻常的石料，而是更为接近玉石的一种，偌大一尊雕像之上，通体无瑕，白皙温润，眼耳鼻舌，爪牙毛发都是纤毫毕现，看上去十分真实，就像是一只活生生的九尾狐狸站在那里，然后被石化了一般，远远超过了凡俗之中的雕工，可谓是一件罕见而又稀有的艺术品。

听闻得声音响起，望舒也是轻声回答道：“对，我来了。”

就见那尊偌大的白狐雕像之上，一时**漾出乳白色的光华，弥漫了整座大殿，将先前的晦暗不明一时驱散，使其变得如正午的日头之下一般。然而这种光明，与天照大御神的纯粹之光又有着某种程度上的不同，却是白狐雕像之上逸散出来的光亮，乃是一种渗透人心深处的光芒，并不存在于现世之中，也不对周围的虚空造成任何影响。如果一定要说，就是这光芒，本身应该是幻术的一种，却又是极为高明的幻术，以望舒的修为，都不曾看出些许端倪和不妥来。

光亮弥漫开来，那虚空之中的声音又是响起，道：“你来此处，理应已经晓得了许多事情。此间之事，不该流传于人世之间，更不能被扶桑一众神祈知晓，故而我以心灵幻术，直接叫其在你的心底响起，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再无第三人听闻。”

望舒微微点头，又是轻声说道：“我沿途所见所闻，已经晓得这其中的厉害，牵涉中原存亡之事，自是不能叫异邦神祈知晓。我原以为，我此番前来扶桑，会有些许麻烦，现在回头看来，却是一切都在别人的把握之中。此事牵涉深远，还请前辈直言罢！”

九尾狐狸听得望舒这般直接，倒也不觉得惊异和恼怒，对于她这样工于心计，擅长算计的上古大能者来说，不要把别人当作傻子，乃是一切算计的立足之处。回望望舒抵达扶桑以来的一切经历，稍稍思索就能知道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无论是三位大阴阳师的迎接，还是与妖鬼和神明之间的缘分，甚至连着服部一族的遭遇，其实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定数，望舒不过是顺着某人指出来的道路，一步一步前行，完成一个个目标而已，其中涉及到的一切凡人妖鬼乃至神祈，都不过是那人用来指引望舒的工具罢了。

似乎是微微思忖带来的沉默之后，九尾狐狸也就开口道：“三千年前，天地浩劫，我逃脱圣人算计，潜伏扶桑虚无之间，苦于肉身元神尽失，数千年修为散尽，一点真灵意志，连维持记忆都做不到。千年前，徐福来到此处，以破虚造实，开辟天地，我才得以借开天辟地之功，重获灵智与思想，却也因此与徐福结下因果缘分，受他镇压，在此等你。”

在九尾狐狸说话的同时，大殿之内的虚空也随着她的话语扭曲，形成一幕幕扭曲模糊的场景，似乎是展现着她话语之中的那些场景，可一旦仔细看去，这些场景又是虚无缥缈，宛若烟尘水雾一般，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却是她意念降临此处，掌握整个大殿，心神覆盖弥漫，所说即是所想，话语中自由莫名力量，扭曲虚空，创造真实，看在望舒眼里，便是大为惊叹，却是这等手段，已经是幻术最为高明的一种表现。

顿了顿，九尾狐狸又是说道：“按照我与徐福之间的约定，此时我只能回答你的问题，不能主动讲述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好生斟酌，仔细发问，若是问得偏差，就别怪我答得错漏，若是对你造成了误导，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望舒闻言一愣，不由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要弄得这般遮遮掩掩？扶桑之事，却是牵涉众多，却也不至于叫你和徐福都这般讳莫如深，不能言明吧！”

九尾狐狸似乎是笑了笑，一种奇妙的情绪弥漫在大殿之中，随即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我虽是生得比徐福早些，却屡遭劫数，修为远不如他，一旦说出某些事情，说不得就会引起法理反噬镇压，自寻烦恼。天地法理，浩渺无穷，虽然不能对你已经知道的事情做出反应，却能对我将要说出的话语进行阻止。只有你问，我答，凭借问答之间的因果和联系，才能稍稍避开这等限制。”

望舒闻言，心中疑惑顿生，却是九尾狐狸这么说，竟是某些事情，连说出来都不行么？天地之间的法理，的确是对万事万物都有着一定的限制，某些不能出现在人世之间的东西，自然会受到法理的镇压不错。可是无论是望舒自己的身世，还是徐福创造扶桑的作为，都不是那等会威胁到世界本身存在的东西，照理说并不是什么太要紧的隐秘，法理为何会连这一部分东西都限制了？

想到这里，望舒心中忽然一动，随即便是明白了九尾狐狸的意思，却是他的身世和扶桑的创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太过要紧的事情。可若是在解释这两件事情之中，牵涉到了其余不能说的话语，受到法理抵制，也就不足为奇。九尾狐狸说起这等限制，本身就是一个提示，提示望舒不要纠结于证明已知，而是尽量发散着去探索蒙昧之中的未知，问的问题越发偏离已经知道的那部分，就越发接近徐福和九尾狐狸想要传递的东西。

而且这一句话之中，似乎就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望舒一时思忖，也就试探着开口道：“前辈身处扶桑多年，掌握着扶桑一部分的法理，若是细说起来，只怕三贵子之中任意一位都比不得你权柄雄浑。单纯扶桑法理，如何能够奈何得了你？”

九尾狐狸的意志中透露出欢喜的感觉，显然望舒的这一个问题就是她所希望听见的，便听她回答道：“扶桑不过是徐福开辟的一方天地，区区徐福，一届谪仙，哪里比得上开辟混沌的混元大罗圣人？扶桑的法理，并不能对我如何……”

话说道这里，九尾狐狸的声音一时弱了下去，显然是某些东西，就算是望舒主动发问，她也不能畅所欲言。不过望舒听到这里，已经晓得了她话语里面的意思，却是叫徐福和九尾狐狸都这般畏惧的“法理”，并不是单纯扶桑这一片天地的，而是整个世界，整个天地之间，无差别囊括一切万物，限定了阴阳五行，限定了光暗生死，限定了人神之隔，甚至是限定了“存在”与“不存在”的法理，是混元大罗圣人本身代表的那一部分，最根本的东西，而不是扶桑这边，掌握在八百万众神手里的那种劣化部分。

如果徐福和九尾狐狸所要表述的东西，不单单是针对扶桑，那么望舒之前的一部分猜测，这下子就能得到证实，便听他又是开口，道：“那么前辈，导致你三千年前来到扶桑，导致徐福仙师一千年前开辟扶桑，导致我现在站在这里的理由，是同一个么？”

九尾狐狸似乎愈发开怀，周围的虚空都是一时明亮了许多，若是她现在不曾受到镇压，好端端站在望舒面前，说不定都要抚掌称赞，叹一声“孺子可教”，却是几乎没有间隔的，望舒的话音还未落地，九尾狐狸斩钉截铁的回答就已经做出道：“是！”

望舒这下子明白了，晓得自己在即将来临的浩劫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却是九尾狐狸和徐福，都曾经在他们所面临的浩劫之中，做到了他们所能够做到的一切种种，望舒回望自己，也应如是，便晓得徐福的安排，微微点头。

转念间，望舒又是开口道：“如今你我都在这里，你被镇压，我还自由，却不知徐福仙师，身在何处？传闻之中，藤原京之下埋藏的古坟，真的是他的葬身之所么？”

九尾狐狸震动虚空，回应道：“元始天尊开天辟地，也不得不化身盘王大帝，任其在开天之后陨落。徐福离混元大罗之道，尚有天壤之间的距离，开辟扶桑，自是陨落了。不过藤原京之下的古坟，并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葬身之地。等你见到，你就知道了。”

于是望舒便晓得，这一部分消息，也是九尾狐狸所不能随意说出的，便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缠此事，反正得到藤原京下古坟的消息，也是在徐福的安排和算计之中，自己迟早都要去上一趟，届时一切都会分明。

心里想着，望舒又是对浩劫本身起了些许疑惑，仔细考虑了能够问什么之后，小心开口道：“前辈请恕我无礼，却不知三千年前，前辈在封神浩劫之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的虚空都顿时凝固了片刻，随即一切重新开始流动，却是先前那一瞬间，九尾狐狸的心神都险些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