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地自由他天自茫2 (第2/8页)
这首诗的标题很长,意思是:甲申年避难在孙起八的家中,让傅眉限韵和右玄一起做诗,所限的韵一共五字,分别是尊、垣、谖、门、昆。
甲申,又是甲申,明朝的最后一年。国变之年,傅山写下了大量忧国怀思的诗篇,这组诗也是其中之一。
孙起八,名颖韩,字起八。其祖上孙继先为明隆庆年间进士,官至四川道监察御史,为当地的名门望族。甲申国变之后,傅山在孙家寓居了一段时间。
在“八千里戍相思切”一句之后,原诗有注:风传鹿翁入燕,鹿翁实戍黔中。
鹿翁指的是吴甡。吴甡,字鹿友,晚号柴庵。他是明朝崇祯十五年的内阁次辅,在医学上也颇有成就。
吴的一生,仕途几起几落,天启七年因魏忠贤而罢官。崇祯十一年春,改任兵部左侍郎,因病未能赴任,“帝怒,落职闲住”。崇祯十六年奉命督师湖广,又因“越宿忽下诏责其逗留”被罢官,后被遣戍云贵。明亡后,吴甡隐居邑中二十六年,著作等身,《柴庵疏集》、《安危注》等入清后皆被列为禁。
这句小注说的是这样一件事:吴甡之前被遣戍云贵,其时南京兵部尚史可法闻讯,驰援救,崇祯帝不允。三月,李自成攻占北京,五月,福王建立弘光政权,下旨赦还吴甡。民间便有传言说吴甡已经领兵攻入北京,但事实上并不是。当时福王想要重用吴甡,但被刘孔昭等所阻,吴甡此后便一直隐居。由此可以判断,此诗写于甲申年五月之后。
“八千里戍相思切,三百年恩未敢谖。”这一句说的就是吴甡从戍地云贵驱驰八千里北上收复京师,凭借的就是对故国的相思,从未有一刻遗忘过大明三百年的深恩,同时也表达了傅山对于重振大明河山的信心与期望。
原诗最后还有小注:先兄逝三年矣,予避地筮易,得屯,之初故用磐桓云。
“屯”指的是周易中的屯卦。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由此可以看出,傅山占卜得出的是屯卦的初九变爻。
无论是屯卦的卦辞还是变爻的卦辞,意思都是在说暂时不宜有所行动,要积蓄实力,要坚持正道,要以尊贵之身去团结百姓,获得民心,这样才有利于建侯立国。
国家变乱,局势不明,傅山不得不从筮卜中寻找未来的方向,坚定自己的内心。这个屯卦,对傅山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使他坚定了通过武装起义反清复明的信心,接下来的一两年,他散尽家财,各处联络义士,甚至亲自组织义兵,都是遵循这卦辞的指示,向着建侯复国的方向迈进。
将军明晦事何如
——红花满城的金陵,不是大明的南京
醉后参横旧晋墟,将军明晦事何如。吴歌子夜随人听,独自伤心《越绝》。
昆山弦子水晶箫,花月春江浆漫摇。哀思萦回清客梦,大风伧耳倩谁撩。
——《听吴歌》二首
这首诗当写于傅山下江南时。中也曾提到,傅山到达南京的时候,郑成功军事上失利,败走镇江。这首诗便隐晦地描述了傅山对当时政治军事形势的担忧。诗中的将军指的是郑成功。
参星当空,我醉后不寐,在这晋朝都城的故地南京,担忧着将军的大业,不知是明是晦,结果如何。耳畔响起了子夜吴歌,任由人们聆听,唯独我在为吴越的兴亡而伤心。
昆山弦子与水晶箫的和鸣,粉饰着春江花月,泛舟水上的悠然,我却满怀哀思,难以入睡,期待有谁能用《大风歌》唤醒我的耳朵。
正如中所描写的那样,听闻郑成功大举进攻南京,傅山怀着一腔热血南下,但到了南京,听到看到的又是清军大胜郑成功的消息,心中的悲愤苦闷可想而知,借古咏今,寄托忧思,便成就了这两首诗。
铮铮到耳带哀声
——将飞雪幻化成霜白的盔甲
铮铮到耳带哀声,喜杀田翁盼岁登。白眼一同云泪想,弥空素甲下天兵。
——《响雪》
漫天飘落的雪花落在地上,似乎铮铮有声,听在耳中仿佛带着深深的哀伤。但是种田人却因此欣喜若狂,因为瑞雪预兆着来年的好年景。对于这种世俗的观念,我以白眼示之,我宁可把雪花想象成云的眼泪,为这天下江山哀恸,又仿佛凭空降下了无数白衣白甲的天兵。
这是一首写雪的诗。
雪,本是古今中外诗人诗作中最最常见的意象,但傅山此诗,却写得颇为不俗。四句诗,四个场景,全无关联,但又连绵成章,合情合理。
第一句写雪不见雪,无声却有声,奇诡之中,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音韵之美。第二句是个上帝视角的大全景,这种镜头的切换,很有些后现代诗的韵味。第三句又反观作者的内心,“白眼”二字,承上启下,由外而内,瞬间便把放出去的镜头收了回来。最后一句,则是肆意的想象,将白雪拟人成白衣白甲的天兵。
雨色云香镜里痕
——旧王孙奢靡的琉璃幻梦
冯夷峻骨漾玙璠,雨色云香镜里痕。绿舞红歌无处著,一尊白堕酹清魂。
——组诗《冷云斋冰灯诗》十五首之五,“冰灯成,即事成咏四绝句”之三
这组诗之前有傅山兄长傅庚的序:“冰灯诗,吾弟青主诗,纪冰灯也。弟生有寒骨,于世热闹事无问。春侧侧寒,辄立汾河冰上,指挥凌上凿千亩琉璃田,供斋中灯具。”这几句序言,说明了这组诗的缘起,也侧面说明了当时傅家的经济状况。“指挥凌上凿千亩琉璃田”,就算“千亩”是虚指,也要动用相当数量的打冰工人,而这样大的工程,只是为他的斋提供照明而已,可见其豪奢。傅山还曾命人将碎冰散放在天井之中,夜赏其荧光,听其铮铮碎裂之声,颇为浪漫。
有学者认为,傅山出生时,傅家已经败落。但综合各处细碎史料,我却不这么认为,此诗便是一例。以冰灯作为斋室内照明,几乎要每日更换,凿冰的成本不可谓不高,这么高的成本,仅仅为了傅山爱好,家底雄厚,可想而知。另有记载,傅山“六岁,啖黄精,不谷食,强之,乃饭”,以黄精替代五谷作为日常饮食,也不是一般家境能承担的。但傅家的资产,应当主要以土地、房产等不动产为主,农民起义加改朝换代之后,傅家失去了旧王孙的社会地位,田产逐渐被零星侵占,才算真正败落下去。正因为家族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才能支持傅山筹集大量资金资助反清义军,甚至亲自募集义兵。
傅庚就是傅仁的父亲,卒于崇祯十五年,因此这组诗应当创作于傅山年轻时。
冯夷是传说中的水神,玙璠是两种美玉,白堕是北魏河东人刘白堕,擅长酿酒,后人常常以白堕指代酒。“白堕春醪”作为酒名,在我的游戏作品《仙剑奇侠传三外传问情篇》中也曾出现过。
“雨色云香镜里痕”一句,用来描述冰灯,将冰灯的奇幻与空灵,体现得淋漓尽致。
天涯行在梦魂之
——散尽家财依旧难挽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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