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满纸悲歌耳后鸣 (第2/2页)
傅山咬了咬牙,只觉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把手中的食盒往桌上重重一顿,“吃面!吃完了吃药!”
褚仁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这蝌蚪面是爹爹亲手做的,配料与坊间的不同,用了五
种面粉搭配,虚松柔软,入口即化,你来尝尝!”傅山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把那面从食盒中取出,鸡汤的香气四溢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傅山见褚仁不动,又补充道:“快吃吧!今天是你的生日。”
褚仁抬起头来看着傅山,认真地说道:“这个身子是齐敏的,要过,也要过齐敏的生日。所以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生日在春天,已经过了。”
“好!你既然承认你是齐敏,那就好!三十八岁亡故的是傅仁,不是齐敏,你休要给我做出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好好治病养身!”傅山把那碗面向前推了推,把筷子塞到褚仁手里。
褚仁捏着筷子,盯着那碗面看,只是不动。
过了片刻,傅山长叹一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阿玛在天之灵看了,会喜欢吗?”
褚仁一怔,抬头呆呆地看向傅山,这可是傅山口中,第一次吐出“阿玛”这两个字,这个满族的称呼。
傅山被褚仁看得有些尴尬,摇了摇头,轻声叹道:“爹爹要怎样做,你才能振作起来,你说出来,爹爹一定为你做到。”
“这跟爹爹又没有关系”褚仁低声说着,“都是我的错,我当时要是留在府里,阿玛一定不会想不开……”
“你难道要净身吗?你不怕你阿玛心疼死?”傅山斥道。
“我要是听眉哥哥的,不送那些刻刀就好了……”
“唉……人真要寻死,怎样死不成?没有刻刀,还有菜刀、柴刀……”
“我就是担心会出这样的事,结果还是出了……说好三十五年之后要相见的,阿玛为什么不守信约,丢下我一个人去了?”褚仁喃喃自语。
傅山无话,只是握紧了褚仁的手。
“或者我应该去叩阍*。”褚仁皱着眉头,很认真地说。
“叩阍?你疯了吗?!叩阍无论虚实,都要先枷号一个月,期满后杖责一百,你这身子,熬得过一百杖吗?光枷号一个月便会夺了你的命去!你去翻翻史,历史上有几例叩阍成功,全身而退的?”
“有……顺治朝就有一例,似乎是个科场犯法之人的母亲,后来就蒙了赦免。”
“顺治朝十八年间,仅此一例而已。你又怎知你能成功?”
“可是这十多年间,我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褚仁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仁儿,你不是神仙,你来到这里,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许历史就是这样,你做过什么,抑或你没做什么,都不会让历史变改,所以你不必自责。”傅山劝道。
“爹爹,您不也是一样吗?明知道大清定鼎三百年不会改变,还不是一样做了很多?您做了,您会觉得心安,我也是一样啊……”
傅山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长叹了一声,说道:“面快凉了,吃吧!不管今天是不是你生日,都别辜负了爹爹这一片心。”
褚仁听了这话,也不说什么,低下头,拿过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有泪,滴入面汤中,倏忽便没了痕迹。
看着褚仁吃完了面,又吃过了药,傅山这才松了一口气,
轻声问道:“仁儿,你还肯陪着爹爹,出去走走吗?”
褚仁很少听到傅山这样软语征询,愣了一下,却没有答话。
“爹爹想去五台山礼佛,你陪着爹爹好不好?爹爹老了,腿脚也不灵便了。一个人去,怕支撑不住。”
褚仁已在这小院蜗居了两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登山礼佛,实在是既无体力,也无心情。
“仁儿……陪爹爹去一趟吧!就当是给爹爹尽孝了,好不好?”
褚仁明知道傅山此举,是想让自己出门散散心,不再这么消沉。但毕竟禁不起傅山这样的温言软语,只得点点头,应了一声:“是,爹爹,我陪着您。”
注:
*怀思贝勒:见《清史稿》博洛条下“(博洛)子齐克新,袭。十六年,追论博洛分多尔衮遗财,又掌户部时尚谭泰逞私揽权,不力阻,夺爵、谥。齐克新降贝勒,十八年,卒,谥怀思。无子,爵除。”
*叩阍:就是俗称的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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