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回仙

黑龙王根根黑发如战戟倒立，他逆着虚空乱流而上，空洞的双目望着星河仙路尽头的南天门，龙吟声滚滚炸响：“天帝，八千年前，吾犯下天条，在斩仙台被斩却龙身，元神流放下界。早已过了天律刑期，汝为何迟迟不将本龙王接引上界？”

星河大道上，传来朱梅淡漠冰冷的仙音，“老龙王，八千年前，天帝忌惮你大罗真仙境的修为，故而设计斩却你北海龙王的龙身。你既然伏诛，天帝还有何顾忌，这数千年，下界四海被斩杀的蛟龙何止万条，你辈龙族的命运，是永远跨不过这道南天门的！”

“天帝与吾是结拜兄弟，怎会加害吾龙子龙孙。你骗孤，孤要踏上长生殿，要天帝亲口告知吾！”黑龙王从黑暗乱流中拔步向星河大道，伟岸的身躯一步一步往上升。璀璨星空中，时空乱流将他的元神吹得明灭不定，一股冲天战意直上九重天！

轰隆隆……

星河尽头，那与天地等高的南天门忽然裂开了一丝缝隙。光是这道缝隙，就宽几千丈，五彩云气从仙界里面汹涌喷薄出来，霎时之间，将星空中一颗荒凉的废星变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朱梅万丈高的仙体在南天门下又是那么微不足道，如蚂蚁一般。她顿足在天门前，回望黑暗乱流中的李长庚，以心声念道，“长庚，此次一别，不知何世何年再见！这口仙剑，伴我一千五百年的时光。天地大劫将至，我把它留在你身边。无论如何，你在下界，都不要丧失战斗的信念……”

念罢，朱梅身畔环绕的五口彩色仙剑，其中一柄仙剑悲鸣着调转剑尖，从南天门上倒转而下，如银河倾泻，飞下星河大道。

其速度驰逾星光，转瞬之间，仙剑周身彩色光华收束，如漏斗般从李长庚的头顶灌进他，进入他身体中消失不见。

李长庚以心声回应：“梅，和你见面前，我绝不会死！无论天道崩塌劫难加身，我都会去仙界见你！”

“那说好咯，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朱梅以心念回复，万丈仙影已经进入了南天门中，只余仙音缭绕在他心间。

“谁变……谁是小狗……”李长庚喃喃自语道，不禁回想起与朱梅初次见面的情形，彼时他俩也是这样约定的。

斯人远去，相见不知何年……

他心中伤感和悲痛齐齐涌了上来，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自记事起，他还从未这样哭过……

一道红色倩影忽而分开了李长庚四围的黑暗，于虚空乱流中飘摇而来。

“我们回去……”少女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李长庚望着眼前的玉人，恍惚如梦，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委屈不已的道：“红杏，她走了，她走了啊……”

“知道了。”红衣少女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香肩，轻轻拍他的后背，如阔别重逢的恋人。

“我要成剑仙，我要去仙界，我亲口答应……她的……”李长庚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都哑了。

“那我们便去仙界好了……”李红杏将脸贴着他冰冷的脸庞，轻声道。

李长庚忽然顿住哭声，抬起头抽噎道：“你……你怎么都不生气，红杏？”

“我为什么要生气？”李红杏盯着泪流满面的少年，突然张开檀口，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边咬边狠狠道：“我咬死你这个负心汉！”她咬得极为用力，快把他的肉咬掉下来。

“嘶……疼疼疼，李红杏，你真是属狗的啊……”李长庚抱着她，龇牙咧嘴的大叫。

咳咳！

一声咳嗽不识趣的打断了两人暧昧。

李红杏羞红了脸，赶忙推开紧紧抱着她的李长庚，转过身子，低低叫了声“师父”。

李长庚心念一动，将围绕身畔的八万四千根飞剑收回了石匣中。这才往前方审视，只见黑暗乱流之外，一只白色神鹿踩着流云立在虚空中，头上透明的鹿角发出三色神光，颈部雪白的鬃毛如绸缎般光滑。神鹿高昂着脑袋，蔑视地看着李长庚，修长的细蹄轻踏白云，显得尊贵非凡。

那白色神鹿上，闭目盘坐着一位中年道姑。那道姑手执一柄红色拂尘，穿一身月白织金道袍，头戴碧玉冠，束白色逍遥巾，身形高大，面目威严。此时，她手中拂尘上的三千红丝化成一道红色匹练，挡住了虚空中的黑暗乱流，使二人不受诡异黑暗的侵蚀。

李长庚听李红杏叫这高大道姑叫师父，心中立刻明白，她就是丹霞峰的峰主叶芝仙。便也垂头躬身，恭敬地叫一声“师叔好”。

那高大道姑睁开一丝眼缝，目中射出两道极长的神光，将李长庚通体照得透亮，见他胸中一颗心脏晶莹剔透彩光四溢，不由“咦”了一声，收起目中神光，神色平静道：“杏儿，你还不过来，在那里等死么？”

李长庚的符船已被黑暗乱流毁了，眼下无法，又不会御剑飞剑，只得抱着李红杏的纤腰，同她驾着赤色剑光飞过去。

李红杏羞得脸都抬不起来，用小手挡住额头，浮在叶芝仙身旁，细声叫了声“师父”。她不停用眼去瞪身后紧紧抱住她的少年，悄声道：“李长庚，我师父在这呢，你别抱着我了，快放开手！”

李长庚两脚踩在不足三寸宽的剑面上，空中狂风呼啸，将他的身形刮得摇摇晃晃的。他抱着李红杏越抱越紧，口中急道：“放手我就掉下去了，红杏。”

“别叫我名字，叫我师妹……”李红杏瞪着眼道。

“好的，李红杏……”李长庚笑着道。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李红杏粉颈气得通红。

“嗯……？”

叶芝仙坐在神鹿上，瞥了身旁两人一眼，将手中拂尘一卷，虚空中，那道千丈长的红色匹练瞬间飞缩回来，变成一根根红丝。她抬头仰望虚空尽处的金色天门，变色道：“这便是仙界的南天门么？”

星空彼岸，朱梅打开的那条宽逾千丈的星河仙途，正在消失，南天门的轮廓也逐渐被黑暗星空遮蔽。

黑龙王盖世一拳粉碎虚空，引动黑暗乱流，将天空都轰出了个窟窿。他此时站在虚空乱流中，举目望天门，伟岸的身躯漆黑如墨，仿佛就是黑暗本源。

即便八千年的时光侵蚀，也磨灭不了他身上的盖世无匹战意。百族称霸的荒古时代，黑龙王从北海扬名，斩百妖诛群王，屹立万族之上，修成大罗真仙之体。在下界称霸无敌后，黑龙王遂踏上天庭，诛杀神将七十二位，与天帝结为兄弟，入仙籍，敕封四海至尊龙神。后来被天帝以玩忽职守之名，削去仙籍，斩却大罗真仙龙身，将之流放下界。

黑龙王鼎立星空，龙吟如惊雷，他在咆哮，在怒吼，黑暗加诸其身，天地为其悲鸣！

即便只有荒古时期万分之一的修为，他也绝不臣服，他欲上南天门，与天帝质问。

“老龙王垂垂老矣，尚能战否？！”叶芝仙仰望着星空中的雄伟身影，语气中有唏嘘，有敬意，也有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