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慢道荷香来曲院（2）

那四不像尸妖自爆血肉元神，简直就是一场小型世界开辟一般，以他一尊大罗金仙的修为在身，体内其实已经诞生了只存在与精神之内的小世界，一旦爆发开来，威力简直是铺天盖地，以望舒和吕道长两位古神之力，撑起神力屏障，都觉得眼前一黑，耳中一震，口鼻之中尽是腐臭血腥，中人欲呕，难以抵挡。

自我毁灭的手段，寻常修士一般都不会使用，原是一旦这般做了，不单单是舍了血肉和修为不要，更是将自己的一切未来生机断绝，别说重生，就是转世都做不到，着实太过决绝了一些。又是修士毁灭自身，几乎都可以抹杀一众被波及到的同级别修士，若是没有十足的准备，搞不好会牵涉到自己人。

罗浮山洞天的气数，在诸多福地洞天之中，可谓是近数十年来，最差的一处。却是别的洞天都不曾遇上的修士毁灭自身，罗浮山洞天就已经碰上了两次。上一次妖族动乱，如霜道姑的师傅毁灭自身将其击退，已经是叫罗浮山元气大伤；这会儿四不像尸妖再来横插一脚，却是叫如霜道姑在铺天盖地的爆裂威势之中，欲哭无泪。

有古神大能庇护的洞天尚且受到波及，处于凡尘俗世之中的罗浮山山脉便更是损失惨重，却是半个时辰之后，四不像尸妖毁灭自身的余威消散，望舒得以抬头看向外面，就见整条罗浮山脉，高度都生生被削去了几十丈，又是死黑一片，生机全无，再不复人间仙境景象。

看着面前这等场景，还沉浸在古神意志主导之中的月御望舒都是挑了挑眉，暗道若非自己先前反应迅速，那尸妖也是一早就被禁锢在虚空之中，只怕他这一下毁灭自身，自己都不一定扛得下来。如今外面弥漫着的腐朽之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彻底消弭，饶是天地法理感应，虚空中已经又有细小的雷光电花弥漫，要想彻底消弭这些气息，只怕也需要很长时间。

罗浮山脉算是毁了，好在罗浮山洞天本身无恙，倒也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不枉自己和吕道长辛苦跑上一遭……望舒正这样想着，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比夜枭还要凄厉的喊叫，其声直入云霄，穿透洞天和现世之间的屏障，内藏哀痛绝望之意，不比四不像尸妖临死那一声好听多少。

一时转头看去，望舒就见如霜道姑整个人瘫软在虚空之中，其本身已经连维持步虚都做不到，完全是吕道长以法力支撑着她，却是此时此刻的如霜道姑，整个人的精气神意都一时消磨殆尽，比之先前法力运转过度的状态还要萎靡些许，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绝望意境，叫望舒都是忍不住上前，开口问她道：“如霜，你怎么了？浩劫已经渡过，为何还要做出这等样子？”

古神的话语冷清，如霜道姑一时也是缓缓抬起头来。就见她披散头发遮住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是生出了不少溃烂的疮疤来，甚至看她露在外面的手腕手指，都有疮疤生成，一时叫望舒有些吃惊，连道“可是先前受了尸妖气息的侵蚀？你且起来，我替你拔除。”

如霜道姑一时看向望舒，眼神之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神光流转，极尽哀怨之能事。吕道长在一旁扯了扯望舒的袖子，低声道：“这不是如霜道友本身受到侵蚀，而是……而是罗浮山洞天的虚空本源被腐蚀亵渎，因着洞天权柄传递，才叫如霜道友成了这般样子……”

望舒悚然一惊，顿时逸散神力覆盖了整个罗浮山洞天。如今天地法理凝固，古神也不能遍照大千世界，然而遍照一方洞天，小千世界，倒还是会做得到的。

神力感应之下，望舒果然见到整个罗浮山洞天的本质都被一股凝聚不散的腐朽之气侵袭，洞天之中的诸多植物灵兽之类，都已经开始出现腐朽尸化的迹象，却是在这一股气息的冲刷之下，不用多长时间，这些植物和灵兽就会直接越过“死亡”的过程而成为尸体，变成新的尸妖。

因着这些植物和灵兽，本身是依托于整个洞天本质而存在，故而洞天受到污染，它们自然是首当其冲，受到影响；而罗浮山洞天之内的诸多弟子，则是因为本身不是出生在这一方世界之内，受世界本质影响较小，可是时间长了，也难免会沦落到与本土生物一样的下场，终归是难逃厄运劫数的。

心中微微一颤，望舒便也开始寻找这腐朽之气的源头。本身先前那尸妖毁灭自身，威力惊人，多少有些气息涌入罗浮山洞天内部，倒也正常。然而眼前这等情况，便不是少少气息侵染所能造成的，却是要有一个源头所在，才能对整个洞天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如霜道姑始终是道门之中少有的彪悍人物，其性格本身里那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的意境，支撑着她一时恢复了精神，见得望舒这般，也是嘶哑开口道：“大神不必麻烦了。原是罗浮山洞天的虚空本质，受到了那尸妖气息的侵染，整个洞天本身，已经变成了腐朽之地。否则这股气息，不可能顺着洞天权柄而影响到我。”

望舒一时听得这如霜道姑性情变化，前一刻还崩溃，这一刻就冷静得不太正常，心中便也一凛，道：“万事皆有一线生机，你且待我遍观之后，再做定论！”

如霜道姑也不反驳，静静看着望舒神力弥漫。片刻之后，望舒的脸色都是变得有些难堪，却是他的确如如霜道姑所言那般，在洞天的虚空本质之中感应到了尸妖的腐朽之气。一方福地洞天，乃是从天地赐予的一片混沌虚空演化而来；如果将洞天比作一株大树，那么混沌虚空就是这大树的种子。

此时此刻，罗浮山洞天的世界本质已经被污染，混沌虚空之内混入了一丝凝聚不散的腐朽之气，却是本质改变，整个洞天都会跟着改变，单凭混沌虚空之中，那一丝腐朽之气，就能将整个罗浮山洞天腐朽了，又是叫人无法，望舒虽是古神，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始终混沌虚空，乃是天地世界赋予，虽说是赐予了凡人，却是谁也不能进入其中一步。寻常执掌洞天权柄的修士，甚至不能感应到那混沌虚空的所在，望舒完全是凭借着古神权柄，才能稍稍感应混沌虚空的变化。然而看得见，不代表摸得着；感应到混沌虚空变化，望舒却是不能进入其中解决。普天之下，能够存身于混沌虚空之中的，只有上主一人；能够放点什么东西进去的，也只有他。

如霜道姑见得望舒神情变化，倒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绝望疯狂，只是缓缓起身，拢了头发，随手凝聚出一支簪子将其挽好，这才朝着望舒和吕道长微微躬身，道：“辛苦两位大神前来。罗浮山洞天千万年传承，毁于我一人之手，我乃千古罪人，罪孽百死难消……”

吕道长听到这里，也是发现了事情不对，却是如霜道姑现在的状态，很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便也连忙开口劝她，道：“如霜道友，此事乃是劫数注定，非你一人过失。你无需将所有责任，抗在自己身上。如今洞天本质被污染，这一方洞天很快就要沦落，你速速召集弟子，随我回转终南，万事从长计议，总有一线生机！”

如霜道姑微微点头，神情温婉，远不似之前那般骄傲，反而是生出了一丝近道的谦和，道：“还要辛苦两位道长，将我罗浮山一脉的弟子好生送走。”

望舒听到这里，眼皮骤然一跳，心中暗道不好，伸手就要去将如霜道姑一把拉住，却是顷刻之间，斗转星移，望舒和吕道长，连带着罗浮山洞天内部的一众弟子，包括元香道姑在内，都是手脚不动，虚空挪移，直接出现在了洞天之外，只留下如霜道姑一人站立其中。

淡淡一笑，如霜道姑御使权柄传音道：“如今虚空屏障已经破碎，罗浮山洞天本质受到污染。不用许久，这一方洞天就要成为巨大的腐朽世界，腐朽本身不说，还会无限污秽现世。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历代祖师宽恕，惟愿以一己之身，消弭这一场劫难。”

元香道姑被师傅这一番话语说得发蒙，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望舒却是晓得了如霜道姑的意思，一时便是身形闪动，要闯入洞天之中将如霜道姑救出。然而这一方洞天本身的封闭，在如霜道姑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虽然虚空屏障破碎，可是洞天本身封闭之后，虚空屏障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有没有都是一般，却是罗浮山洞天，此刻已经不能出入。

以望舒的古神神力，撞击在罗浮山洞天与现世的交界点上，都是徒劳无功，凭空消弭，一时不能进入期间。原是两个世界一旦分开，中间所隔着的，就是不是虚空，不是宙光，不是精神，不是物质，甚至不是混沌的无尽虚无，一无所有，虽是肉眼难见，却是无法逾越，比之法理天堑，都要强横许多。

一时间，众人只见得整个罗浮山洞天暴露在现世之中的部分，越来越小，似乎正在远离。只是这种远离，不是上下四方距离上的那种远离，而是整个罗浮山洞天，在更高的维度上，从这一方世界内部“抽离”出去，去往一个什么也没有，谁也不能抵达的所在。

如霜道姑先前激愤之时，曾经说要封闭洞天。到得此时此刻，她也算是说话算话，一言九鼎，真将已经无法挽回的罗浮山洞天，彻底封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