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2）

而随着嘉月这一声喝出，委蛇等几人一直维系在另一个虚空之内的废宅上的法力便是一时失去了牵引，就如两人拔河之时，其中一人骤然松手一般，却是叫得四位妖王都是有些措手不及，委蛇和阴康直接后退了两步，一把扶住凤鸾，狸则是运气最差，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眼见自己闯祸，嘉月也是连忙上前，轻轻扶起狸，口中着实道歉道：“哎哟！几位，是我争强好胜，出风头冒失了，你们没事吧？”

嘉月是一早就回到巍宝山来的，委蛇他们自然也是知晓，见得她出“口”相助，倒也欢喜，自己这边反正是没有什么大碍，还省了不少力气，便也笑着摇了摇头，一时看向嘉月。狸被嘉月扶起，正揉着摔疼的屁股，还想要抱怨几句，一时就听得委蛇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直如炸雷一般，差点吓得他又摔一次，却是委蛇口中所喊的，正是“望舒”二字。

随着委蛇的一声大喊，凤鸾和阴康两人也是转头朝着望舒看来。望舒满头冷汗，暗道这么多年过去，委蛇始终还是那个猛撞汉子，倒也不以为意，一时笑着上前，口中说道：“委蛇大哥，凤鸾大姐，阴康大哥，狸，我回来啦！你们只看见我，不曾见到我师父哩！”

望舒说话间，委蛇就是已经快步上来，一把将其搂住，手上着实用力，乃是着实思念的关系；凤鸾则是站在委蛇身后，始终是女子之身，不好像委蛇这般亲昵，只是看着望舒，眉眼中有着说不尽的话语，一时泪光都是闪烁起来，又叫她连忙拉袖子去擦。

狸则是被委蛇一声暴喝吓住，随即反应过来，一时从嘉月的臂弯中闪了出去，一阵风一般围着望舒转了几圈，左瞧右瞧，恨不得伸鼻子上去闻闻，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在，好半天才惊叫着上前，在委蛇之外，又抱了一圈。

望舒被委蛇和狸团团包住，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又是显然阴康已经将自己得回古神之躯的事情告诉他们，无论是委蛇还是狸，手上的力道都是真实不虚，若是放在一个寻常修士身上，只怕都要被他两人勒得吐血，饶是望舒强悍，这下子也是动弹不得。他也晓得众人都是思念自己，到了极致；这两位又是直来直往藏不住心事的，这般表现，乃是心意，是自己的福气。

灵均老道和熊道人笑着走上前来，倒也是见怪不怪。在这两位长者高人的眼中，妖王们这等纯粹而不加掩饰的情感流露，乃是最真实也最难得的，比起人世间的虚伪，眼前的场景着实要多了许多真切。左右望舒也是古神之躯，受得起委蛇这般用力，两位乐得看着，自是不加阻止。

过的片刻，凤鸾才笑吟吟走上前来，伸手拉开了委蛇和狸，也亏得她最近修为很有长进，手上力气十足，生生能将委蛇这大块头拉开，却是要晓得，妖族幻化人形之后，形态和重量都会发生变化，唯独那一身的力气，是一直不变的，并非是随便一个女子，都能扯得动委蛇。

拉起望舒的受，凤鸾也是着实打量了他半天，这才笑着说道：“许久不见，愈发俊俏了。此番回来，竟是狸那小子都比不上你了。”

望舒一怔，随即大窘，却是他得回古神之躯，体内神力回归了太阴本质，整个人的身形相貌都是要显得愈发阴柔些许，虽说是俊俏，却也更有些男生女相。凤鸾始终是魏晋年间修行得道，开化灵智的妖王，在西南偏远之地生活了这么久，她的审美习惯还是停留在魏晋之时，却是着实喜欢这种纤细俊美的少年，望舒如今这个样子，她还嫌不够柔媚呢。

其实望舒的相貌有些变化，众人都是一看见他就一经发现了的。只是灵均老道等人一方面理解望舒的古神本质，一方面也不在乎他的相貌变化，始终大家都是一群男子，饶是修成神仙，在对外貌的重视上，还是比不得女子来得细腻。至于嘉月，倒是的确是个心细的姑娘，却是她也逐渐开始得回古神记忆，几千上万年看见的望舒都是现在这个样子，早已习惯，自然不觉得违和。

望舒原想此事或许就能这样混过去，却还是始终落在了凤鸾的手里，被她一语道破，这会儿也是叫望舒有些脸红，一旁的众人则是纷纷憋笑，也是凤鸾开口，最合适不过，取笑望舒，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委蛇先前被凤鸾一把拉开，心中很是不爽，与灵均老道见礼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是一时喊道：“凤鸾，你且放开我家兄弟，别叫人看着误会！你喜欢俊美的少年，我叫狸变化了给你看，别耽搁时候，我要请我兄弟喝酒哩！”

凤鸾老脸一红，伸手就要去打委蛇。其实道行到了他们这个程度，外貌之类的已经不是十分重要，所谓是“形由心至，貌随心转”，并不是一句空话。若是认真变化起来，委蛇也可以变成纤细柔弱的少年，灵均老道灵均老道也可以变得高大而威猛，只不过是他们现在的这个形态，乃是最真实最自我的样子，寻常无事，也没有人会变来变去，平添麻烦。

也是望舒近两百多年来，一直四处游走，要么是出海，要么是闭关，总是叫几位妖王看不见他，着实思念，一时见了，心情愉快而轻松，彼此间斗嘴说上几句，倒也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情。相比起望舒，灵均老道等人就能够随时回转巍宝山来，只是寻常无事，他们也不愿意叨扰熊道人，却是偶尔回来，至少还能见到。

说话间，委蛇已经开始准备酒水菜肴，却是先前他们几人为了拉扯阴康的道场进洞天，着实花费了一番力气，这下子事情圆满，本就是要用些荤腥酒水来犒劳自己的；而望舒的回归，又是叫委蛇实在欢喜非常，一应的酒水菜肴，品质都是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又是亲自下厨，展现他高深莫测的厨艺去了。

一众人就在阴康的道场废宅之中，寻了一处宽阔的厅堂坐下，望舒转头看向庭院，就见委蛇升起了火塘，拿出一口黝黑浅平的大锅，敲得叮当作响，一时刺啦声不绝于耳，勾人心魄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从未见过这等烹饪手法，望舒也是一时开口相问，就听的几位妖王之中，最是贪吃的狸舔着嘴唇说道：“好多年前了，曾有一群胡人来了西南这边，说是要印这边的牛羊去北方饲养，同时也带来了这等生铁铸成的大锅。委蛇大哥化作贩卖牛羊的商人，从他们手中学来了‘炒’的法门，却是用铁锅和油脂，烹饪菜蔬，很是美味哩！”

一面听狸说着，望舒一面就是在脑海中重现了当时的场景，果见那群胡人，不知道有了什么奇遇，竟是开发了这等烹饪手段，利用铁锅导热，油脂润滑而喷香的特点，一应菜蔬肉食，都可以下锅‘翻炒’，激发美味。这等手段，直接改变了中原自古以来的烹饪方法，却是更进一层，若然有朝一日，老百姓都能买得起铁锅，吃得起荤油，可能这等手法，会在民间发扬壮大，成为主流。

眼中看着，耳中听着，脑中想着，望舒一时口里也是感慨道：“人道发展，变化无穷。几千年火烧水炖，到如今又有了油炒的法子。世界变化太快，我都有些跟不上了。”

凤鸾笑了笑，给望舒等人倒好了酒水，这才说道：“你是有福气的，昆仑山坐一百年，扶桑又是去了一甲子，一觉醒来，人间已经大不相同，自是要跟不上。”

望舒挠头笑笑，也是知道自己这三百余年的岁月中，有接近一般的时光都是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却是机缘巧合如此，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想起当年身为古神之时，更是一觉睡醒就是百载千年，倒也能够接受，只是很有些对不住这些，关心牵挂自己的朋友。

说话间，委蛇那边也已经有了成品，却是炒菜要比蒸煮都快上许多，片刻光景就能弄出满满一盘子来，却见他小心端着一个烧瓷的浅盘，放在众人面前的桌上，说道：“趁热，快尝尝！这是刚叫族人抓来的野兔，与藤椒炒的，用了蜀地的井盐，样样都是精品！”

委蛇说话时，狸便已经伸出筷子去夹了一大块肉，朝自己嘴里送去，都快碰到牙齿了，又是迟疑着夹进了望舒碗里，原是看见委蛇已经瞪起竖眼，摆明了自己要是敢先吃，只怕要有些苦痛加身，一时讪讪。望舒倒是不嫌弃狸差点已经吃到嘴的肉，笑呵呵夹起来吃了，顿时赞不绝口，又是肉块滚烫，叫他一时吚吚呜呜，说不清楚。

委蛇见他喜欢，心中大喜，自己也是不顾满身烟火气，大咧咧坐在了众人身旁，招呼众人吃喝，这才说道：“只是这炒菜法虽好，油烟却是极大，君子远离庖厨，不是没有道理。正好今日几位高人都在，我等是不是商量一个法门，叫这油锅之上，自由清风旋转，吸走油烟，岂不是一件美事？”

众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委蛇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灵均老道吃着菜，喝着酒，笑呵呵道：“这原本不难，只是老道看委蛇道友下厨，时时刻刻不得分心。若是你要这法子，老道便写一道符篆给你，你刻在石台之上，自由效用。”

这下子，所有人都是呆住了，暗道灵均老道看来也是十分喜欢委蛇的菜肴，竟是这般费心，要为他写符篆，却是这等符篆，既不能对敌，又不能驱邪，用在区区厨房之中，似乎是很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