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皎如飞镜临丹阙（3）

在九幽道教宗的元婴全力爆发之下，这一片演化八大地狱的心象幻境一时间急速暴涨，却是比其他先前以肉身驱动演化，来得要厉害许多。也是元婴乃是元神显化的至高法门，能够修成已经是莫大的神通伟力，一旦暴露出来，施展法术，比起肉身作法，却是不知道要厉害了多少。

望舒一柄木剑在手，漂浮在半悬空中，正打算出手对付九幽道教宗，一时就觉得周围幻境天旋地转，虚空扭曲，一时间自己的身子都如风中浮萍一般，飘摇不定，哪里还能施展出什么法术来。虚空法门，作为至高法门之中的一部分，即使是在幻境之中呈现，其威力也是近乎无穷无尽，一旦运转起来，进退如意，攻防一心，却是威力无穷。

眼睁睁看着九幽道教宗作法，望舒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只得看着脚下的虚空大地一时扩张开来，将什么铁爪阴魂，黑铁锁链和金铁大山一时都推到了远处，整个心象幻境从中间开始，演化出一重重地狱景象。

一时间，铁锅铁水，铸铁黑棒都浮现出来，虚空中更是出现了不少鬼神幻影，手持铁棒，殴打一众阴魂冤鬼，又是舀起铁锅之中的融化铁水，一口口灌入诸多阴魂冤鬼的口腔喉舌之中，教其周身冒出无尽黑烟，一声声哀怨嘶吼都被铁水堵在胸腹之中，发不出来。

不过顷刻光景，九幽道教宗就在先前已经演化出等活大地狱、黑绳大地狱、众合大地狱的基础上，又将八大地狱之中的叫唤大地狱，大叫唤大地狱、热炙大地狱，大热炙大地狱一时演化出来。七重地狱景象一重包裹着一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层层叠加，威力一时暴涨，却是虽然只是心象幻境，其威力压迫已经与真实的地狱场景相差无几。就算是望舒以教宗法力抵抗，一时间也是觉得吃力，又是周身开始弥漫出焦糊气味，似乎从肉身到灵魂，都被这炽热意境感染，就要烧起来。

九幽道教宗的元婴一手挥舞引魂幡，一手以邪眼血光制住望舒的动作，口中嘶吼道：“来吧！众生皆苦，不独在地狱之中！你且看看我的无间阿鼻大地狱，尝一尝我心中的苦罢！”

他那又稚嫩，又苍老的声音响彻整个心想幻境，望舒一时也是觉得大事不好，一面奋力挣扎，抵抗九幽道教宗的邪眼血光，一面元神逸散开来，探入腰间的小乾坤袋之中，竭力裹住委蛇的灵石，同时也探向狸给他的内丹，准备着做殊死一搏，却是一旦八大地狱景象被演化出来，此间便是真实不虚的无间地狱，其恐怖之处，叫望舒想都不敢想象。

片刻之后，一道吞噬一切光芒的漆黑影子从心象幻境的中心衍生出来，随即一时扩张，弥漫了望舒和九幽道教宗身边的一大片空间。至此，九幽道教宗以心象演化八大地狱意境彻底完成，整个心象幻境从里到外，泾渭分明地分化出了八个圈子，又是八重地狱之间相互关联，相互作用，一时间纷纷流传起来，将所有的力道加持在最中心的阿鼻无间大地狱之中。

九幽道教宗演化出这八大地狱幻境之后，一时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却是他这门法术，修行艰难，施展更是不易，寻常万没有彻底展现的机会，今日一时施展，也是凭着肉身破灭，元婴提前出世，碧落大丹损毁，才将其完整演化出来。

要在凡尘俗世之间，演化不属于人间的地狱景象，乃是违背天地道理，受到规则束缚的法门。饶是九幽道教宗不过是汲取了一丝地狱意境，以自己的心象将其表现出来，以幻术的形式进行演化，也是违逆天道，对抗天数的举动。若非此地乃是圣人遗迹，有浩大圣人法理流转，天地规则辟易，只怕九幽道教宗演化出阿鼻无间大地狱的瞬间，就要被无穷天雷天火加身，自己先去真正的地狱走上一遭了。

这法术施展不易，一旦施展出来却是威力惊人。九幽道教宗以八大地狱意境演化，将其中七层的未能加持在无间阿鼻大地狱之上，又是借着无间阿鼻大地狱无处不在，显化人心的特殊之处，几乎要将其演化为真实场景。

天地之间，有很多东西是自身带有威能，就算没有法力加持，单单形象出现也是威能无边的。像是神祈修士的法相之力，天地法理外显，以及这十八层地狱景象，根本就不需要看见真实不虚的本体，只要接触到其意境，肉身元神自然就会受到影响。正如望舒在女娲宫壁画之中见识到天地法理降临之时一般，明明只是过去的虚影，却是只要看见，就有影响，未能之强，简直是凭空产生，难以对抗。

九幽道教宗受到天道左右，作为天道法理的代言人，前来这女娲陵遗迹之中，与一众圣人的算计作对，夺取圣人遗留，阻止超凡力量流传入人世之间，从决定行动那一刻起，就是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绝路。

原本按照九幽道教宗的算计，是打算将一众有缘修士一网打尽，逼迫遗迹破碎，诸多神通宝物外流，自己去捡便宜。谁能想到中原道门派来的这七个小子，虽然个个都是黄口小儿，修为一般，却又是个个都身怀绝技，威能无穷。先有众人突破九幽道的截杀，闯入遗迹之中，随后更是在诛仙阵中叫九幽道教宗连失几员大将，更是出现了绎心和望舒这两个怪胎里的怪胎，一个自身就是地狱显化，另一个更是毁去了自己的肉身。

九幽道教宗此刻已经感觉到一丝隐隐的绝望，知道这遗迹之中，天道与圣人的博弈支局里，圣人们已经胜出一手，自己九幽道一方，已经是败者棋子，随时都可能被舍弃，被从这个棋局中抹去一切存在。

只是越绝望，越疯狂，九幽道教宗此刻已经不再幻想什么圣人遗留，外道大兴之类不切实际之事，只想着将面前这个毁去自己肉身，破灭自己道途的小子挫骨扬灰，击碎元神，魂魄收入自己的心象地狱之中，教其永不超生，受自己万世折磨。

虽然已经成功演化八大地狱的心象幻境，九幽道教宗还是没有把握对抗外面诛仙阵中的绎心道姑，却是她的孤独大地狱不像这八大地狱一般，乃是真实不虚的地狱景象，是其心象显化，却又不是幻境，真是无比，人间炼狱。九幽道教宗修行地狱法门，自是知道不能与绎心道姑对抗，却是失去了一切退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注定一死，更是发狠要好好炮制望舒。

八大地狱作为十八层地狱的上层，与八寒地狱相互对立，其寒热属性，不过是意境的表面显化，却是无论是刀山火海也好，红莲业火也罢，都是表象。其真正折磨拷问的，乃是一切有情众生的内心，引动其无尽悲苦，教其感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五蕴盛之折磨，永不超生，这也才是地狱能够折磨没有肉身的灵魂的根本原因，却是水火原不足惧，一切痛苦都是来自与众生的内心。

其实从八大地狱的第一层，等活大地狱之中的场景，就能看出这八大地狱的无尽烈火之下所隐藏的东西，却是猜忌背叛，怨毒恶念显化。一切痛苦折磨，都是源自生灵内心的恶念，才呈现出《长阿舍经》中所载“罪人举目所见，但见恶色；耳有所闻，但闻恶声；鼻有所闻，但闻臭恶；身有所触，但触苦痛；意有所念，但念恶法；又其罪人，弹指之顷无不苦时，故名无间地狱”的恐怖场景。

此时的望舒，生出阿鼻无间大地狱的幻境之中，周身上下弥漫着五行之气，护住肉身元神，心境却是已经产生动摇，将九幽道教宗先前所说的一切外道道理流转在心念之中，又是自哀身世，回忆起先前数十年一切苦处。电光火石之间，望舒想起了年幼时随灵均老道四处漂泊的辛苦，想起了柏节夫人坠落城墙之时的无助，想起了皮罗阁寿尽身死场景的死寂，想起了李唐和南诏万千士兵交战血染沙场的惨烈。

在这阿鼻无间大地狱之中，一切恐怖场景都未显化出来，却是所有地狱意境，都加持在了望舒的内心深处，叫他神通再广大，元神再强横，也抵挡不了自身苦楚的无尽折磨，无穷无尽，无有间断，是为无间，是为阿鼻，是为地狱。

九幽道教宗在演化出这阿鼻无间大地狱的瞬间，就已经考虑算计了一切，知道望舒元神特异，体内更有陈老道灌注来的浩瀚灵气，加上他五行道术卓绝，阴阳雷法过人，若是以实际场景对付他，只怕难尽全功，却是直接催动了这地狱最恐怖的威能，直达人心，直指本性，却是不证混元大罗，众生就逃不出一方天地，也逃不出自己的内心运转，做不到无著无碍，自然有大恐怖，大妄想，苦集灭道，就在眼前。

九幽道教宗看见望舒脸上神情不断变化，一张俊俏的脸庞已经被思绪内的无尽烦恼折磨得扭曲起来，一时也是心中爽快，自从进入这遗迹以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叫他快活。能够选择修行九幽道外道的，其内心深处其实都有一种观看众生受苦，愉悦精神的奇怪念头，却是九幽道所谓的世界破灭之日遥不可及，地狱里的叫唤哭喊却是真实不虚，以此为乐，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些。

眼看着望舒就要沉沦，九幽道教宗心里也是一时欢喜了许多，这一下欢喜，又是叫他重新起希望，开始思考待会儿如何逃脱绎心道姑的魔爪，如何逃离遗迹，如何转生重头再来，如何振兴九幽道的道统。一时之间，希望与快乐一道充满了九幽道教宗的元神心灵，叫他整个人身心舒畅，在这地狱心象幻境之中，似乎修为都要有进一步的突破。

也就在此时此刻，圣人算计的最后一步，终于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