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青天有月来几时（4）

冯元清这下子也算是给足了对手尊重，也是为这忠修士的忠心不二所感动，就算他是对手，忠孝节义这等美德，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都是值得尊重的。

道门的修士，很多都只有一个名字，而没有道号。像是望舒嘉月他们，平时使用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却是身处西南偏远之地，喊出一个道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而冯元清这样的道门高徒，在中原神州都有许多道友，也就有一个道号，却是寻常不会轻易示人。以道号告知对手，乃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也算是对得起这位为了主人献身，不惜魂飞魄散的忠修士了。

只是这尊重是尊重，两人还是敌人，而且是不死不休那种。忠修士凝聚黄泉之身，乃是九幽道至高化身法门。黄泉之水是九幽阴曹之中，最为阴晦混浊的东西，其中洗练了开天辟地一来，一切身堕九幽的生灵所携带的劫数和因果，乃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待得有朝一日，一切有情众生都堕入黄泉，天地间的清浊便是彻底分明，物极必反，世界就要重新衍化为混沌，再行开天之事。

因着黄泉水有这般恐怖的作用，寻常修道人是碰都不敢碰一下。混元大罗的圣人不能以常理揣测，可仅在他们之下的大罗金仙也是不敢那黄泉水玩笑的。若是一名金仙掉进黄泉之中，只要时间足够，黄泉水都能将其不朽不灭的金性洗脱，将其身躯融化，最是恐怖不过。

天地之间，力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灭。一切道术神通，都是有失有得，公平交换，付出代价，换取力量。九幽道以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为代价，才能在短时间能掌握黄泉之水，以其凝聚身躯，却是威力惊人之处，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

这一下忠修士化作一道水光扑来，冯元清也是着实不敢大意，又是闪躲腾挪，间或寻着机会，出招制敌。黄泉凝练自身，不断洗刷元神，忠修士对于身形的掌控已经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竟是举手投足之间躲不开冯元清的剑光。可他的黄泉之身，根本就不用闪躲，却是冯元清每一剑刺入他的身体，都不能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反而是黄泉水碰到剑上的仙人血符，呲呲作响，就像是金铁碰上硫水一般，要将那两道符篆一并洗练融化。

眼见黄泉水这般恐怖，冯元清也是不敢再近身战斗，又是手中武器对上那黄泉之身，根本就是自取灭亡，他手中这一柄传承数千年的仙人佩剑，只怕用不了一时三刻，多被黄泉水包裹几次，就要彻底失去神效，化为凡铁，随后被彻底腐蚀，却是叫他十分为难。

加上黄泉水自身那包容一切的特性，冯元清所掌握的诸多法术都是失去了用场。无论是剑术武功，还是神通道法，一旦打入那忠修士的黄泉之身内，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没有了动静。若是此刻诛仙阵还能运转，冯元清至少能够利用天地玄黄之外的混沌剑气分割忠修士的黄泉之身；可先前九幽道教宗手段过人，一句镇压四门四剑，却是叫他失去了唯一的对地手段。

修士们斗法，从来不看谁的神通繁复光彩，更不管招式华丽与否，却是只要能够克敌制胜，就是莫大神通，而往往这些神通，都是不显山不露水，道法自然，没有那么多华丽效果的。以冯元清的修为，加之在忠修士身上的神通，若是换另一个人来，只怕是教宗也要脱一层皮才是；可忠修士的黄泉之身，彻底克制了冯元清的一切神通招式，却是叫他一时间无从下手，又是不断闪躲。

那忠修士也知道自己这般状态不能长久维持，招式进攻间亦是十分凶猛。凝聚黄泉之身后。他的元神就不断受到黄泉之水的淘洗，灵魂记忆磨灭就是不必多说，自身的一切法术也是无从施展，却是这黄泉之水并没有一丝灵性，能够隔绝外界的法术，也不能叫自身的法术发出。

一时间，一道道黄泉水流烧着阴魂怨火，不断围绕着冯元清进攻。冯元清虽是一时半会儿尚能抵抗，不至于被黄泉水碰在身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虚空中的黄泉水汽也是越来越重，一点一滴压在冯元清的身上，却是叫他越来越觉得身子沉重，元神滞涩，就像是整个空间在排斥压制自己一般，却是在这诛仙阵中，从未出现过这等情况。

片刻之后，忠修士拿住冯元清身体灵便不足的破绽，化身水流缠绕在了冯元清的身上。冯元清身上的道袍一时爆发出无尽火光，又是伴随着呲呲腐蚀声音，转瞬间便被黄泉之水破去，叫他整只手臂都被裹住。

修士元神内敛，元神之力却是遍布全身，以此掌控肉身活动。这一下黄泉之水包裹，虽是不曾伤及冯元清的识海元神所在，却也是叫他一时失神，随即就见自己的整条手臂开始变得漆黑干枯，似乎就要开始腐朽，又是一时剧烈的疼痛直直冲向识海，叫他忍不住喊出声来，却是这黄泉水对于元神的损伤，远远超过肉体之上，纵是大罗神仙被裹住，也是无法忍耐的。

手臂一时枯朽，手中握着的宝剑也就落入了忠修士化身的黄泉水流之中。那宝剑上的仙人血符不断抗拒黄泉之水，几乎是将近千年的积累法力一时爆发出来，一时红光四射，呲呲声不绝于耳。数千年前就得到飞升的仙人，其手段厉害之处远远超过凡俗，却也抵挡不住黄泉之水的侵蚀，一时间捉襟见肘。

饶是数千年的积累，在这九幽黄泉面前，也是徒劳枉然，却见那宝剑之上的红光一时爆发之后，便越来越微弱，眼看着就要彻底消失。封神战中，九曲黄河阵里的三霄仙子手持混元金斗，转上一转就能削去仙人千年修为；这黄泉之水比起混元金斗来，神通不足而污秽有余，自是威力无边，又哪里是区区仙人血符所能抵挡。

由于这仙人血符在水流之中，不断挣扎爆发，忠修士化身的水流也不得不暂时将冯元清放开，一时化作一团，漂浮在半空之中，将那宝剑裹在自身之内，要先将其破去，再集中精神对付手无寸铁的冯元清。

黄泉水中一时火光四溅，黑烟弥漫，不过一时三刻，就在冯元清惊讶的眼神中将那宝剑上的两道血符生生化去。虽然对抗仙人血符，黄泉之水也消弭了不少，可是相比起忠修士身上无穷无尽的黄泉水来说，这一点点损耗实在不算什么，却是只怕要有数百柄宝剑在此，才能将其消弭干净。

这也是冯元清自身修为始终有限，最大的杀招诛仙阵又被九幽道教宗出手镇压，如今对上着伤不到，碰不得的忠修士，也是着实叫他头疼。牺牲元神换来的力量何等强大，却是就算灵均老道在此，只怕也要付出莫大代价，舍弃几件宝物，才能将忠修士制服，至于冯元清这等弟子，则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一时间，忠修士毁去了冯元清的宝剑，将这小有清虚天王屋山的传承宝物破灭，一时又是化作水流，朝着冯元清裹挟而来。冯元清此刻失了武器，又是一条手臂几近被废去，整个人元神涣散之处，已经不能再掌控肉身做出精妙躲避。眼睁睁看着那黄浊的水流朝自己涌来，冯元清心底顿时生出绝望之情，却是他一旦身死，诛仙阵就会崩溃，少了大阵压制九幽道教宗的修为，只怕凭他一人之力，就能靠层出不穷的手段对付了望舒等人。

就在水流即将包裹住冯元清的头颅，从五官七窍渗入他的识海之时，先前遁入虚空之中的玉刀一时显身出来，又是带着淡淡的清光和混沌之气，狠狠朝着忠修士化身的水流斩去。先前这玉刀因着避讳黄泉水污秽，被冯元清抛入了虚空之中，此刻冯元清生死旦夕，这圣人法器却是表现出了自己的灵性，主动爆发护住。

冯元清原不愿强迫这玉刀对抗黄泉之水，却是一来此刀乃是圣人法器，自有灵性，若是逼迫太甚，只怕会伤及自身；这二来也是因为玉刀是望舒之物，只是借给冯元清对敌，若是叫着圣人法器毁在自己手里，冯元清也是难以像望舒交代。

只见这玉刀一时斩出，清光和混沌之气纠缠一处，竟是生生将水流斩断，刀身上的一丝混沌之气附着在被斩下的黄泉水中，一时消弭，不见踪影。混沌之气乃是天地玄黄之外的东西，不分什么清浊，若是硬说起来，这黄泉水也是由混沌之气分化而来，自然是对其不能造成影响。

只可惜玉刀之上的混沌之气，只是冯元清凭借诛仙阵阵法凝聚出来的一丝，与乃是无本之木，与那一团黄泉水湮灭之后便再也没有。此刻的冯元清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法力，纵是有这玉刀在手，也是难以对抗忠修士了。

霎那间，就听得忠修士化身的水流之后传来破空声响，随即一道虚空裂缝生生打开，其中冰火宫殿耸立，一名身着皇袍的女王正手持软鞭，鞭打着跪在脚下的五名修士形体和一团血腥弥漫的元神，打得他们鬼哭神嚎，情状凄惨。

忠修士在这虚空裂缝出现的瞬间便是心生警兆，却也闪躲不及，一时被裂缝中伸出的一双冰火交加的大手一把捏住，狠狠朝着那裂缝中拖去，耳边更是传来一道霸气声音道：“老娘今天是走了什么好运！刚收了一堆元神解闷，又有黄泉水送上门来！人世间容不下这九幽之水，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