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丧家之犬

老太太皱着眉头看向他，低沉沉道：“行舟，现在可不许胡闹！这里也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是大家子弟，该懂得规矩！”

“规矩？呵！”程行舟扬了扬薄红的唇角，冷眼看着祖母，“那祖母在处置我阿娘的时候，是否也真的讲了规矩？！您让我父亲休了她也就罢了，为何要害她？！”

老太太震怒可又不好发作，眼看着轩中有夫人看过来，她倏然站了起来，一转身出了敞轩：“跟我来！”

程行舟脸色沉沉的跟着老太太到了梅园一处偏僻角落，陈嬷嬷在外头守着不许人靠近。

“谁告诉你的？我让人去撕烂了她的嘴！”老太太怒道，“谁说我害她了？我怎么就害她了？分明有大夫诊断，她是心疾暴毙而亡！”

“心疾暴毙？！”程行舟脸上浮起冰冷的嘲讽，“送庄子，心疾暴毙？咱们侯府从前的宋姨娘也是如此没的，祖母您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就这世家害死女眷惯用的伎俩，您觉得能骗得过我吗？！”

老太太咬着牙瞪着他，半晌没有作声，最后终于指着他恨恨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我，却信一个外人的话，你还叫我说什么？你别忘了，你从小到大，几个孙子里，我最疼的就是你！你如今，却……却叫我好失望！”

程行舟眼角滑落一颗泪珠，他悄然抹去，定定看着祖母：“倘若您不是我的祖母，我早已动手了！可偏偏您是我的祖母！你说我是您最疼爱的孙子，可您在处置我娘的时候半分没有顾念我半分的感受，您让我怎么想？！”

“我能怎么办！”老太太突然暴怒，面目抽动看起来有些狰狞，“那贱人跟外男私通！丢尽了庆安侯府几代人的脸，这种事能传出去吗？我怎么能容她一日苟活？！她若活着，我如何睡得着！”

“呵呵！”程行舟突然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悲凉，“您果然还是承认了！果然承认了！您是真的害死了我的阿娘！”

“我不许你叫她娘！”老太太震怒的跺下龙头拐杖，“你是程家的子孙！那林氏贱人已经被休弃，她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没资格做你的娘！”

程行舟看着祖母的癫狂，突然仰头大笑，红着眼眶自言自语：“罢了！罢了！看来这里也没什么值得我好留恋的地方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您做主，随您随您！”

程羲还告诉他老七为了给他娘复仇，对侯府有阴谋，找他回来帮忙。可是他如今只觉得，这样的侯府，便是颠覆了又如何？

他的记忆里，他娘是精明能干八面玲珑的当家主母，他的祖母是头发花白满脸笑容的慈祥老者，而这一切都变了，全都变作了他不认得的模样！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眼眶蓄积已久的泪水滚落下来，他擦过泪水，一转身，脚步踉跄的向外走去。

“行舟！”老太太嘶声大叫，“你给我回来！梅宴不参加完，不许走！”

可是那一身素白的少年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梅林之中。

一路上都有人向他请安，他没有理会，径直去马厩解了一匹马，策马直接出了侧面，直向街上奔驰而去。

外间又开始下雪，路上行人极少，他狠力的策马，狠狠一掌拍在马上，马儿撒起蹄子拼命狂奔起来，一直向着郊外奔去。

隐约的，他好像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可他不想听，也不想理会，他只想远离这个鬼地方，离得远远的……

“噗嗤！”一声，路面滑极了，马儿失了前蹄，程行舟只觉得眼前一片发白，整个人向前飞去……

“行舟！行舟！”失去意识之前，他耳畔模糊响着一个女孩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眼前却一片漆黑，是谁关了灯？

“点灯，我看不见！快点点灯！”他烦躁的说，他不习惯这样的黑暗。

“行舟，你在说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听着好像是沈量的声音，难道他也从边关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他伸手去摸索，却摸到了一只温热的小手，这手滑嫩，手形也较小，分明是女子的手。

他唬了一跳正打算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两只小手给牢牢抓住，“行舟，你看不见了吗？”女子的声音紧张又着急，是沈秀儿的声音。

“我在哪里？”他不由得问道。

“你在我沈家。边关战事已经平息了，我回京述职。我才从宫里回到家，秀儿就带着受伤的你回来了。她说你坠马受伤，伤了脑袋，大夫过来看了，说你……说你恐怕有失明的危险……”

“啊……”程行舟大惊，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从未想过，他程行舟竟有变成废人的一天！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沈量叹气，看了一眼焦急的妹子：“还是换个大夫吧，或许能医好他的眼睛。”

沈秀儿急的快要哭了，抓紧了程行舟的手，道：“行舟，你别担心，我们会想法子治好你的眼睛的，便是找遍整个京城的大夫，也一定会治好你的！”

一颗灼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心，程行舟蓦地一愣。

他曾经游戏人间，游走在烟花柳色之间，见过无数佳丽，却未见过一个女子为他流过泪。

“秀儿？你……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他记得他的马跑的极快，那时已经接近城郊，四周除了白皑皑的雪，一个人影都没有。倘若他一直晕倒在雪地里，即便不瞎，这么冷的天无人发现的话，恐怕已经冻死了。

“我……”沈秀儿有些为难，沈量见她有话说，便起了身，“我出去看看，新请的大夫到了没有。”

门扇关上，沈秀儿才说：“其实……我偷听到了你和你祖母的对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正好逛到了附近，看到陈嬷嬷在放风，便有些顽皮的想法，想偷听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就悄悄的过去了，没想到……”

“原来你都听到了……”行舟只觉得浑身无力，自己的母亲跟别的男人私通，还被自己的祖母害死，传出去，听在别人的耳朵里，该有多难听，多不堪啊……

“后来，我看到你骑马出去，样子很是激动，我很担心，便也骑马跟了出去，没想到快到郊外的时候，你居然坠马了……我太着急了，只能将你先带回沈家……因为我想，这个时候，你大概不想回侯府……”

程行舟缓缓从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他的家没有了，如今眼睛也看不到了……

曾经的天之骄子却变成了一个丧家之犬……

突然之间，无限的委屈涌上了心头……